黃青桔背靠著房門，清晰聽到飯廳那邊的對話。

也能聽到那三個字，“就快了。”

她從沒告訴別人，她除了身體不好，什么都很好。

好到讓她總有一種，自己是大妖的錯覺。

可孱弱的身體，又反復提醒她真相。

她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

自嘲一笑，緩緩走到窗邊，從高樓往下看去。

站在三十三層高的樓往下看。

萬事萬物就像在另一個世界，看得見，卻摸不到。

渺小又虛無。

虛妄山只是一個稱呼，并不是一座山。

而是位于西化市一環城中心。

此刻她腳下這座三十三層的大廈。

大廈下面鎮壓著一只虛妄獸。

據說它可以吞掉整個人界靈氣，吃光人類，是一只無法徹底消滅的大妖。

虛妄山的名號也是因此得來。

大廈的一、二層是虛妄山妖類管理處的辦公地點，負責整個人界各種妖類的事件。

對外宣稱為：虛妄清理公司。

而三到二十層，提供給無法融入人群中的妖類和半妖們居住。

二十一層到三十一層，則是犯了重罪，被囚禁起來榨干妖力提供給陣界的惡妖。

三十二層是黃牛和尹杉，還有風瑾昭的住處。

三十三整層都屬于黃青桔一個人。

黃青桔漸漸收回目光，手往房間一側一伸。

墻邊的柜子無聲自開。

一個手機從抽屜里飛出來，平穩飛到她的手心。

手剛握住手機，身體涌動一股燥意，讓她微微仰頭平息。

身體平復后，她撥通了蘇期的電話，等待著對方的接聽。

蘇期是蘇家現任當家人。

幾千年前，蘇家是專門編纂、保管妖類資料書籍的世家。

當年算是四家之首，擁有最古老，用純正靈力才可以閱讀的《萬妖錄》。

《萬妖錄》內記載了所有的妖類和相關各種稀奇古怪的事。

更有偏門陣法符咒，但在千年前意外遺失。

后來朝代更迭，人類科技的發達，妖類逐步隱匿人群。

虛妄山崛起，《萬妖錄》的丟失，樁樁件件讓蘇家漸漸沒落，人才凋零。

現如今蘇家替虛妄山打理公司、房產，也為虛妄山提供一切服務。

“桔子是要還書？”

蘇期接電話永遠揚著聲調，帶著雀躍，仿佛一直在等待黃青桔的來電。

“我下午需要去離宮一趟，要麻煩你找人送我去。我十分鐘后下樓，在樓底等。方便嗎？”

黃青桔說話永遠是輕輕柔柔，不敢多用勁。

“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車五分鐘后就到。你不用等，下樓就能看見車，還需要什么？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我都替你準備著。唔，需要我陪你去嗎？”

蘇期面對黃青桔的時候，永遠周到熱情，有時候比風瑾昭還細心體貼。

熱情到黃青桔多數時候屬于難以適應的狀態。

反而有些冷淡回應，“不必了，我去辦事。還要準點回來。”

“好好，那我就不啰嗦了。你有需要隨時給我電話。我隨時等著你啊。嗯？”

“知道了，謝謝蘇期哥哥。我先掛了。”黃青桔利落的掛了電話。

每一次跟蘇期打交道，只要她不先掛斷電話，他一定可以找出各種話題，滔滔不絕。

掛了電話，黃青桔將手機隨手往兜里一揣，再不敢使用靈力。

走到墻角柜邊，拿出一疊符咒翻看一遍，往褲后兜里塞。

視線一掃，瞟見柜子里最里面的玉盒。

純白透著柔光的玉盒只有巴掌大小。

她猶豫片刻，將玉盒打開，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荷包。

展開繩子，往脖子上一掛，手輕柔托起荷包，慢慢把荷包塞到衣服里。

這是黃牛在她十歲時給的錦囊。

給她時，他嚴肅至極，“這只錦囊是你的命！有一天你覺得需要使用它的時候，要用你的命來換。”

黃牛沒說過什么時候需要用它，只說叫她保管好。

是隨時帶著也好，鎖在玉盒里放著也好，都隨她。

但凡命不久矣的人，會比別人都惜命。

黃青桔總覺得這個錦囊就真是她的命。

只要它還在，她就能好好活著。

哪怕這只是個妄想，可她心里好歹有點希望。

但這一次是她一個人去面對八宮之一的大妖。

也許，這條命到了用得著的時候。

走出臥室，來到走廊深處單人電梯。

伸手按鍵前，黃青桔回頭看了一眼走廊另一頭。

緩緩回味一笑，毅然轉身進了電梯。

電梯上的燈剛顯示到1，黃牛和尹杉站在了她的房門邊。

“她從來沒一個人去替虛妄山辦事。她還是只是個孩子。需要鍛煉和成長的孩子……”

尹杉依然是那副老爺爺慈祥模樣。

可說話的聲音，跟剛才完全不同，清潤好聽還年輕。

說完話短嘆一聲，輕輕推開了房門。

手朝飄窗臺一揮，被黃青桔藏在絨毛毯下的那本書，朝他們飛了過來。

黃牛看著書封面上《霸道總裁追嬌妻》幾個字，洗眼睛般的眨了眨眼。

尹杉瞅著他這副模樣，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手往書封面上一擦，封面漸漸變了，上面寫著《妖類續命虛實錄》，編纂者：蘇安。

“蘇家總喜歡搞這個錄，那個錄。錄什么錄？他們的萬妖錄早沒了！”

黃牛一臉不屑的轉頭，說完又想起什么。

轉頭皺起眉頭看著尹杉，“少給青桔打掩護。看蘇家的書還不如看什么霸道總裁！”

“前幾天小桔子問我，妖的壽命真是注定的嗎？不能續命延長嗎？”

尹杉語氣有些沉重，手輕輕拂過封面。

像在愛憐摸著黃青桔的頭，“我問她，好端端問這些做什么？”

“她……她說什么了？”

黃牛扭過頭，視線看向單人電梯那邊。

努力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耳朵卻朝尹杉豎著。

“她說，一頭普通的黃牛妖活了上千年。是不是快到注定的時候啦？她能不能做點什么，哪怕拿她的命去換！”

尹杉說到最后兩個字，加重了語氣，兇狠的盯著黃牛。

“不值當。我還壯著呢！”黃牛故意中氣十足說著話。

還證明般，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就這么兩下，猛地咳嗽起來。

尹杉翻了個白眼，伸手搭在黃牛的手腕間。

沒好氣冷哼一聲，“捶吧。把自己舊傷捶出來，你就真注定了！”

黃牛沒去看發光的手腕，沉沉嘆息一聲。

視線低垂，腳尖點了點地，“我怎么會讓我閨女一個人去。”

“什么你閨女？這是我們的閨女！”

尹杉聽到他這話，視線也朝地面看去，語氣輕快起來。

說到這里覺得哪里不對，嫌棄的收回手，“去去，我的閨女。”

斜睨黃牛一眼，轉身背著手，走出一副悠閑姿態。

嘴里嘟囔一句，“兩個男妖哪來我們的閨女！”

黃牛沒有搭理他，背手看著天花板，仿佛在跟誰對話，“她不會結束在今天。一定能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