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高懸,星光點點。
兩進的大宅院像是一只漆黑的巨獸,匍匐在地,紅燈籠就像是巨獸閃爍的兩只眼睛。
此時的巨獸張大了嘴,而一個消瘦挺拔的少年,正昂首闊步的往巨獸嘴巴里走。
左右都是楊家村的村民,有本姓也有外姓,其中不少,還是楊望在王寡婦家做小工的老相識,好在沒有見到楊猛為首的一群獵戶,倒是讓楊望放心不少。
他夷然無懼的走在院子正中,任憑一道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沒走一會兒,便見到楊村長老神在在的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左手邊站著一個瘦如竹竿的女子,卻是王寡婦。
想必那些楊望相識的長工,就是她帶過來的。
楊村長的右邊,還站著一個雙手抱拳,有些傲然的男子,相比周圍的這些村民,他可以說是氣質不凡,就像是一群母雞里的高冠公雞。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精氣神滿滿的男子,應當就是楊村長的兒子,金剛門的楊壯。
只是掃了一眼,在楊壯身上稍微停留一下,楊望就收回了目光,即便是所謂的金剛門楊壯,楊望也不過是驚訝一下他的出現而已。
畢竟在他看來,這楊壯,不過是一只雞和多只雞的區別。
這些人,甚至還不如長桌上的食物吸引他:
每張長桌上都擺滿了雞鴨魚肉,熱氣騰騰,空氣中飄散中難得一聞的肉香,使楊望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這楊村長家里果然還是有錢,這一頓,怕是就要花費一百文錢。不對,至少也要好幾百!
往日,這樣的流水宴,是絕對輪不上楊望的,從來只能遠遠的看上兩眼,聞著香味,吞咽一下口水,接著去放他的牛羊。
找了桌看起來分量更多一些的,他大剌剌的坐下,笑道:“大家都是在等我嗎?再不吃,這菜可都要涼了,就不好吃了。”
楊村長看似閉著眼,卻一直在悄然觀察楊望,后者的反應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小子也太鎮定了一點!
正想著怎么開口,卻是王寡婦最先說話了,她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就是這些村里的村夫,此時看到她還站著,那泥腿子卻坐了下來,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
“楊望,你兩天沒來我這上工,這個月工錢,都沒有了!”
“來得好,我也正想知會你一聲!”楊望一拍桌子,把周圍站著的一群人嚇了一跳,“小爺我不干了!”
因為生活所迫,這么多年,在這老女人那里可沒少受氣,打罵那是家常便飯,為了生存也只能忍著。
他無數次幻想著能夠大馬金刀的說出這句話,直到今天,終于是說了出來。
楊望那橫眉怒目的模樣,著實把王寡婦給嚇著了,她忍不住后退兩步,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嘀咕道:“有點錢了,就是不一樣。”
“咳咳,小望子啊,今天叫你來,是村子里的大家伙兒,感謝你趕走了馬匪,救了大伙一命。”楊村長終于睜開眼睛,笑瞇瞇的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吃了?”楊望冷笑一聲,就靜靜的看著楊村長。
連縣里的兒子都喊了回來,又叫上這么多人,搞這么大陣仗,若只是吃個飯感謝一樣,楊望一萬個不信,這老頭兒可沒這么好心。
眼看楊望一點也不都客氣,甚至還要作勢去抓桌上的吃食,楊村長連忙道:“順便把你家的家里事,幫你給調和一下。”
果不其然,楊望暗道一聲,只見楊村長頓了頓,又道:“王楊氏,出來吧。”
一個肥胖臃腫的農婦連忙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害怕的看了楊望一眼,朝著村長點頭哈腰,“請村長做主。”
楊望眉頭一皺,這王楊氏竟還不死心,還勾搭上了楊老頭兒,剛剛人群里也沒見到她,想必是害怕得躲起來了。
“小望子啊,早年是我做主,讓你姑姑負責你爹娘的喪葬。念在你年小,干不了農活,免得荒廢了好田,這才囑咐他們好好照顧你,將你家的雞鴨田地分給了他們。”
“不知不覺,你都長這么大了,這么多年過去,大家一直和和氣氣,也挺好的。”
“但是,”村長話音一轉,“家有家法,村有村規,既然定下的事情,怎么能輕易更改呢?”
“你得了胡三那三千錢,也不差那點錢,不如將田地還給你姑姑,大家一起坐下來吃個飯,這事也就過去了。”
“王楊氏,你覺得如何?”
王楊氏一臉的掐媚,忙不迭的道:“一切都聽村長您老人家的。”
心中卻暗罵不已,當初也是給了楊村長好處,才能拿到自家兄弟的半畝良田,如今被搶了回去,找到這老家伙,竟然又收了不少好處,拿走了她幾只雞鴨,可讓她心疼不已。好在只要能把那三塊田給拿回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村長是一村之長,也是整個楊姓家族的族長,幾乎相當于村子里的土皇帝。村子有什么大小糾紛,一律都是由他來調和、懲處。
但前天,楊望可沒給他這個村長好臉色,三千錢沒有發給他一點不說,就連那匹他看上的棗紅馬,都給牽了過去,簡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早在王楊氏之前,他便連夜叫人趕去縣里,把自己的兒子給喊了回來。
兒子可是他的驕傲,因為天資骨骼不錯,被金剛門看中,進了縣里習武。
也正因為有一個在縣里金剛門習武的兒子,他才能這么多年穩坐村長這把交椅,村里無人不服。
不服的,早就被他兒子打怕了。
這一場鴻門宴,除了要讓楊望服軟,更是要重新奠定他在村子里的絕對地位,做出的決定,更是不能輕易被旁人更改。
否則有了糾紛,以后誰還會找他?他還怎么左右得利?
楊村長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小望子,你覺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落在楊望的身上。
這些人,不是村長的擁護者,就是王寡婦家的長工短工,今日被一齊叫過來,早就得了吩咐,就是要仗著人多給楊望壓力,逼他服軟。
那村子往日有名的潑皮張三和李四此時更是齊齊上前,不知從哪里拿出兩把小刀,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楊村長都發話了,你小子可別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