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的許多存在，是不可完全信賴的?！?/p>

神田守彥抬起頭，直視著高橋慎的眼睛。

“嗯……好，謝謝。”

倉促應允之后。

高橋慎才開始思索。

神田守彥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首先，他說的肯定不是大兔大明神。

“畢竟被搞大了肚子，我根本不會對祂產生所謂信賴……

“除了大兔大明神，我接觸過的，能被稱為‘存在’的。

“就只有宇迦之御魂神了。

“不過，神田守彥作為宮司，相當于祂在俗世的代言人......”

高橋慎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電光石火間，他突然想起來。

還有一位存在，可以討論信賴與否的問題——

無名之書！

一本僅僅通過履行任務，就能獲得錨定的神秘之書。

一本能與大兔大明神的意志抗衡之書。

也是直接導致高橋慎穿越之書。

“神田守彥，能覺察到無名之書的存在嗎？”

高橋慎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

他相貌尋常，舉止尋常。

即使是說著這樣意義重大的話，語氣也依舊尋常。

這個在極尋常處，掩飾著極不尋常的男人。

能夠覺察到，他最為深切的隱秘嗎？

高橋慎默默將目光移開，避免與他對視。

“有些存在不能完全信賴......”

回味著對方的話語，高橋慎情不自禁思考起來：

“無名之書的目的何在？它為什么會選擇我？”

無數問題涌現在高橋慎腦海中。

顯然，由于已知信息太少，他無法做出任何有效推理。

他想要繼續詢問神田守彥，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時，公寓的門鈴響了起來。

“早餐來了，我去拿?！?/p>

別枝修騰地站起，十分麻利地沖了過去。

神田守彥點了兩份西式早餐，和一份傳統日式早餐。

高橋慎掰開剛出爐的牛角面包。

把濃厚的動物黃油涂抹上去。

他一面思索著無名之書的種種，一面把面包塞進嘴里。

神田守彥突然笑了笑道：

“你這個樣子，倒真像我剛成為守秘人的時候。

“那個時候，不管經歷了多么離奇之事。

“只要喝到我夫人做的味噌湯，就會把一切拋到腦后?！?/p>

別枝修皺了皺眉，干脆把自己那盤，推到了高橋慎面前。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地說道：

“這小子不僅是‘吹笛人’，還是‘沒有恐懼感之人’。”

“一個能看見一切，但沒有恐懼感的人？”

神田守彥微微抬起眉毛，饒有興趣地看向高橋慎問道：

“你的歷史學得怎么樣？”

“呃......還行吧?！?/p>

文史哲不分家。

作為哲學系學生，高橋慎一直自詡歷史水平不錯。

但是面對一位活了兩三百年的“半神”，他也失去了底氣。

“你知道‘稀薄年代’吧？”

神田守彥把生雞蛋扣進米飯，輕輕攪拌起來。

“不......不知道。”

“不好意思，他才剛入社幾天，關于錨定的事情還沒講完。”

趕在神田守彥發話前，別枝修率先承認了錯誤。

“沒關系的，小蘑菇你不用那么緊張?！?/p>

神田守彥若無其事道。

小蘑菇......高橋慎的嘴角猛烈抖動了一下。

他看向別枝修，只見對方以手掩面，讓人一時看不清表情。

“所謂‘稀薄年代’——

“是指神秘學意義上的，一段歷史時期。

“大概是近一百五十年吧，具體年份我記不住了?！?/p>

簡單的解釋過后，神田守彥繼續提問道：

“你來猜猜看，‘稀薄’是什么意思？”

“錨定是神秘的核心......所以我認為，‘稀薄’是描述錨定的狀態？”

“聰明?！?/p>

神田守彥微微點頭，夾起一片烤鮭魚道：

“所謂‘稀薄年代’。

“描述的是以錨定難以建立為特征的時代。

“你可以想一想，大概一百二十年到一百五十年間。

“亞洲歷史上有什么大事?。俊?/p>

高橋慎腦海中，頓時閃過諸多維新和變法運動。

他想起連天炮火中，仁人志士如星星之火，沖向陳朽的黑色閘門。

旋即有所明悟道：

“您的意思是，由于新思想的普及，錨定更難建立了?！?/p>

神田守彥笑著對別枝修道：

“你終于找到一個聰明點的隊員?！?/p>

“啊，哈哈哈，謝謝神主大人。”

別枝修難得的慌張起來，看起來像個職場菜鳥。

神田守彥繼續看向高橋慎：

“對于‘稀薄’的原因，你說得很對。

“我想你明白，‘錨定’的關鍵在于一個‘信’字。

“這個‘信’雖然不必達到信仰的程度。

“但也至少要具有指向性、穩定性，以及一定的強度?！?/p>

高橋慎沉默點頭，示意對方自己在認真聽講。

這是多年來在課堂上應付老師養成的習慣。

“進入‘稀薄年代’，人類意識到一點，那就是——

“信神不如信己。

“這也就導致了錨定愈發難以建立。

“換言之，守秘人越來越難以晉升?！?/p>

神田守彥喝了口湯，繼續說道：

“平安時代動不動就搞什么‘百鬼夜行’；

“還有所謂日本‘天神地祇八百萬’的說法。

“呵呵，當然了，他們中絕大多數，都只是守秘人罷了。

“我想說的是，無論‘百鬼夜行’，還是‘八百萬神’。

“都是在進入‘稀薄年代’以前，才有可能出現的場景。

“當然，這也就導致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p>

神田守彥雙目無波，但高橋慎還是感到了一分壓迫感。

“遺留下來的高序列守秘人，在一些錨定自然損耗后。

“無法及時建立足夠的新錨定。

“所以，所謂的‘怪異’，會越來越多?！?/p>

“也就是說，有不少神祇，可能已經淪為怪異......”

想到如此，高橋慎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回憶起日本神秘學經典著作《妖怪談義》中的句子：

“妖怪是由失去了信仰的神，降格而成?！?/p>

看來所言不假。

同時，這也促使他開始思考：

在眾多神秘學知識中。

為什么神田守彥偏偏選擇講授這一點？

從別枝修的反應看，這應該更傾向于常識，而非秘聞。

結合之前的種種，高橋慎很快揣摩出他的用意：

正是因為難以建立錨定。

所以才更加不能輕信無名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