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果子精，準確來說是一只魔界最低等的烏薇果精。

都說投胎是一門精準的藝術，很顯然，這門藝術我修得并不甚好。

魔界說起果子精人們第一個想起的當屬附蛇果精，附蛇花顏色鮮艷，分泌的花汁又有致命毒性。

附蛇果精用毒天賦極高，又個個千嬌百媚，妖嬈多姿，只肖別人多看一眼，便可蠱惑人心。

而烏薇果精恰恰相反，不僅相貌平平，而且用毒天賦在魔界眾果精中最弱，烏薇果更是毒性輕微，味酸又微澀，低等的魔精拿來填飽肚子時都不屑一顧。

唯一的優點大概是烏薇花開時滿樹皆是螢火，烏薇花的烏紫色花瓣在螢火的映襯下閃閃發著淡紫色的光芒，香味雖不及附蛇花那般濃烈，聞起來卻清淡又芬芳，別有一番風味。

當然，盡管烏薇花再平凡再普通，魔界中還是有喜歡烏薇精的人，師父就是其中一個。

師父說，雖然像我這樣平平無奇的烏薇果精在魔界的最邊緣一抓一大把，但我是一個闖禍天賦極高的烏薇果精，拿來飼養能夠增添生活樂趣。

師父又說，等我哪天惹他不高興了就把我扔出去歷練，順便為他老人家做做事情，不至于在他膝下白吃白喝了九百多年。

師父經常跟我不厭其煩地講述我們倆之間相遇的事情，生怕我忘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勞苦功高。

他說，我跟他也算是孽緣。

我開花那天他正好負傷而歸，烏薇樹上只有我不識相地開了花，引來流瑩環繞，滿樹熒光。

他看我極其不順眼，便把我那枝折了下來放在了他宮殿里的花瓶里，擱置在一邊，沒想到我這家伙生命力竟那么頑強，竟然結了果成了精。

我跟師父狡辯：我所處那地正是仙魔兩界交界之處，雖有結界，但隨著魔界魔精的進進出出，總有點仙氣泄露到了這邊來。

我長得快些也無可厚非……這要怪還得怪師父作為魔尊這個結界設得不好。

師父脾氣很好，就算我如此狡辯也不生我氣，甚至還接我的話，瞇著眼睛看著我，徐徐講道：“確實是，等為師修為恢復，便重新把這結界加固。”

我這笨腦袋對幼年如何修靈之事全無印象，倒是煞費師傅一番苦心。

師父這傷我知道是從哪里來的，我出生前不久，魔界和仙界為羽化憶海的歸屬權大動干戈。

當時仙魔兩界實力雖均等，但不知怎么仙界派了個鳳凰仙在未交戰時來了次奇襲，燒毀了魔界邊界無妄山千余里地。

魔界這一戰不戰而敗，損傷慘重。

羽化憶海這一片海域連同羽化島便從此歸屬仙界。

雖魔界軍隊無再戰之力，但師父作為魔界魔尊的師父自然不能忍，便立即去尋了那鳳凰仙的麻煩。

我知道師父定是恨透了那鳳凰仙的。

兩人在那九重天上斗法整整九天九夜，最后也沒出分個勝負來。

倒是我聽人說，斗法那幾天的天空真是絕美，流光溢彩，繁星閃爍。

斗法之后，師父和那鳳凰仙都元氣大傷，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師父的功力到底恢復了幾層。

只知道師父還是魔界法力最高深莫測之人，眾魔精還是尊師父為魔界之首，師父也日復一日維持著魔界的平穩。

沒人告訴我師父歲數到底有多大，聽說上一任魔尊，也就是師父的先父是在六界混沌時出世，師父先父混沌歸元后，師父才接任了魔界魔尊之位。

我猜師父的魔齡大概是我的好幾千倍吧，這么說來師父也算是個老頭子了，卻還長得如此俊美，皮膚還那么細嫩光滑，吹彈可破，真真是法力無邊啊。

外界傳聞他是魔界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這點我是信的，雖我出生以來一直生活在魔界，未曾見過外邊其余五界中的男子，但至少魔界里我找不出比師父還要俊美的男子。

唯一一個能和師父媲美的魔界男子便是師父身邊的近衛不留行了，只可惜不留行平日里待人冷冰冰的，不如師父般有趣，我一年里同他說話都說不到幾句。

好在師父是個話癆，喜歡同我說話，這在朔善堂的日子才好過些；臉又生得俊美，對著他的那張臉，仿佛我修行速度都能快幾分。

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師父也不例外。

魔界事務每日繁多，處理起來便十分瑣碎，師父一煩便喜歡喝酒，醉酒后就總對著我喃喃念著一個人的名字。

“月靈……”他念叨得很是親熱，看著我的眼神也與平日里的不一樣，多了幾分耐心又溫柔了些許。

我雖懵懂，但也知那大概是師父深愛之人的名字。

其實這名字跟我的名字還挺像的。

因我是個無父無母的野生烏薇果精，我便隨師父姓，師父給我取名符星顏。

她的名字里有月亮，我的名字里有星星。

不知道師父是否是因為這個緣由才給我取的這個名姓。

我和那個女人的名字雖有幾分相似之處，但我終究還是高興不起來的。

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個，星星卻又很多很多，數也數不過來。

我幾乎不在師父面前提起這個女人的名字，一是怕惹師父傷心，二是總覺得這個名字只要一出現了，我就會從師父身上失去幾分寵愛。

偶有幾次和師父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了，說漏了嘴。

師父問我哪里聽來的這個名字，我也沒有跟師父直說，只說是話本里的。

從此師父便把我的話本全部沒收了，理由是小小果精偷學人界兒女私情，不專心修道。

我卻不知這師父要我修的到底是什么道？

若說世間正道，首當其沖當屬仙界上仙所修習的仙法，其次是靈界的靈法，再次魔界的魔法，最次是妖鬼兩界的妖法和鬼法。而且魔界之法也算不上是正道吧……

我區區一個普普通通的烏薇果果子精，得修習多少年才能得到成魔呢。

算了，師父辛辛苦苦拉扯我九百多年，若我安心修道能讓師父心安，那我也就認了。

在我迎來九百六十八個壽辰之日，我對著師父煮糊了的壽面許了三個卑微小愿。

一愿魔界能永保太平，魔精們安居樂業。

二愿人間凡人平安，等著我哪天功力長進，破了師父的結界，出去看看花花世界。

三愿……

三愿能夠一直待在師父身邊，做個安安穩穩、快快樂樂的烏薇果果子精。

小精符星顏于星辰乙年八月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