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厲害的。”

溫止陌沖阮清和一笑，語氣卻是平淡得很，眼神也沒見什么波動。

阮清和悄悄松了一口氣，她就喜歡溫止陌的這種作派。

他從不會同情她，也不會鄙夷她。

不管她做出什么事來，他都是這般云淡風輕的態度。

這樣很好……

“你真要在這住下去？”

云知白環顧四周，臉上陽光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

他下意識地靠在了墻上，一只手剛放上去，身子便隨之倒了下來。

“咳咳咳。”

云知白用力揉了揉眼睛，頭頂的泥沙卻還是撲簌簌地往眼里掉。

他是陪阮清和偷偷下凡來的，并不敢輕易動用仙力。

只得可憐兮兮地擦著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沖下臉去，留下兩道泥印子來。

阮清和面無表情地等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云知白紅腫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她這才冷冰冰地開了口：“云知白，你是故意的吧。”

她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以云知白的前科來看，是極有可能的。

他才沒什么神仙架子，都是苦過來的，哪怕在爛泥里摸爬滾打好幾天，也照樣能笑容滿面地對著眾人。

“天帝的生辰，我會出席。你大可不必使出這些小花招來惡心我。”

阮清和抿了抿唇，云知白所圖的，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主子有了吩咐，奴才照著做也是應當。

云知白做的不可謂不好，雖是上不了臺面，卻正好給她帶來了一些小麻煩。

云知白怔了怔，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收了回去。

“清和，你早晚會懂我的。”

阮清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白皙的手腕翻轉，一大盆艷紅的東西直接從云知白的頭頂處傾瀉下來。

云知白傻了眼，身上的泥土倒是沒了，衣衫卻被染得通紅。

他捻了捻自己的衣袖，一陣冰冷濕黏的感覺讓他有些作嘔。

他瞇著眼望去，卻見那個風華絲毫不減的少女清淺一笑，揚聲說道：“神醫谷歷來救死扶傷，清和不愿在此傷人。”

只不過是淋了好大一盆黑狗血罷了，正好治治云知白這個妖孽。

溫止陌的房門不見有絲毫動靜，阮清和等了一會兒，也不覺得尷尬。

她右手一轉，長劍一挑，溫止陌的房門便立刻散得粉碎。

那人正側臥在草席上，如玉般的臉龐上蓋了一卷翻開的書，黑發靜靜地從腰間纏繞著，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在身側，略微有些顫動。

阮清和的目光在他身下的一雙黑靴子上凝視了許久。

那黑靴子上有一枚小小的草葉子，葉尖還有些枯黃。

她看得有些難受，挺翹的鼻梁上滑過一滴汗珠來。

云知白努力瞪大了眼，運氣很好地抓住了溫止陌的把柄。

阮清和的這口氣需得發泄出來才好。

不管是沖著誰，都不要沖著他云知白來！

“他騙了你，”云知白忍不住想要去抓阮清和的手，語氣里滿是欣喜，“他是醒著的。”

阮清和身姿靈巧地避開了云知白的動作，眼睛卻還盯著溫止陌瞧，嗓音清脆：“我有銀子。”

溫止陌蓋在臉上的書卷似乎動了動。

向來百試百靈的招數，這一回竟是沒了用武之地。

阮清和緊抿著唇，卻見那人翻身坐起，清冷的眉眼中透露出幾分不耐煩。

“是哪個蠢才大清早地擾人清夢！”

溫止陌氣呼呼地瞪著云知白，話卻是對著阮清和說的。

他這個欺軟怕硬的模樣，委實有些丑惡了。

云知白在九重天上碰見溫止陌的時候，溫止陌從來就沒用正眼瞧過他。

云知白再如何盯著溫止陌挑釁，換來的也不過是那人微微蹙起的眉。

溫止陌，一個比上神還要上神的仙主。

九重天上的眾仙同他一比，全都被碰成了渣。

可見九重天上的水還是養仙的。

溫止陌一朝落魄，身上的市井氣就全都出來了。

云知白忍不住便動了念頭，他暗地里招了招手，便一臉嚴肅地望向前方。

阮清和并未說什么，只是徑自向谷外走去。

云知白小跑著追上了她，眼神是意外又夾雜著驚喜。

“咱們這是要去干什么？”

阮清和輕易不出手，一出手便吃不了虧。

云知白每趕上趟，都能混個半飽。

“好玩兒嗎？”

阮清和目不斜視，側臉的弧度略顯淡漠。

云知白愣了一愣，腳步不禁放慢了稍許，有些疑惑地望向阮清和。

阮清和轉身望向云知白，一絲頭發被風吹得打在了她臉上，她也沒管。

“怪不得有那么多女仙喜歡拿我尋開心。原來欺負落魄鳳凰的樂趣，竟然是這樣好。”

阮清和兩指并攏，鋒芒自顯，直直地從云知白身前滑過。

片刻后，云知白有些茫然地望著自己那碎成一地的靴子，縮了縮腳。

他足上那一點血跡，不知道是不是阮清和沒收住力道所致，頗有些顯眼。

少女有些輕快的聲音從云知白前面傳來，略顯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

“本宮不及長兄長姐，無帝姬尊位，也不擔刑罰之責。但小丫頭總要任性些。本宮年少，好歹也得胡攪蠻纏一回。你既毀了他的靴子，便叫你也沒鞋穿。”

好一個公正的帝姬，云知白有些失笑。

溫止陌便是到了凡間，心機城府也一樣不少。

阮清和不是沒有看出來，而是不想看出來。

就像她曾經對云知白說過的話：倘若結果都一樣，就讓我睡下去吧，只求在睡夢中能快活些。

而另外一種結果，阮清和卻是不肯輕易說出口了。

云知白幾乎是伴著阮清和長大，也是越來越看不懂她。

阮清和來了還不到半日，神醫谷里就一片狼藉。

溫止陌卻渾不在意地踏在地上，眼神中露出兩分興味之色。

得到消息后，急忙趕來的手下見到這一幕，背后都出了許多冷汗。

汗水把黑衣打濕了，黏在他壯碩的背上，他卻動也不敢動彈一下。

“表哥，誰這么大膽子，把這地方糟蹋成這樣？”

溫霓裳心疼地從包袱里拿出一雙靴子來，就要給溫止陌穿上，嬌媚的臉上滿是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