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后，我去了顧早藻給我準備的‘家’，住了這么久，我第一次認真打量房間內的所有陳列和擺設。
借著窗外水光交織反射出的象牙熒光，房間內的每樣東西都像蒙了塵，卻顯的更加真實，可這真的不像是個家，每樣東西都很新、很亮，包裹著奢侈難以靠近的光暈，我們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這里能算家嗎？
守著一個‘不歸人’和空房子的我算什么？
將一件件屬于我的東西都放進了箱子里，這里的其他……我再也不想見到了。
與此同時，我聽見了門外鑰匙插進鎖眼的聲音，在夜晚的靜謐下顯的格外清脆。
我沒有回頭，繼續收拾著手里的東西。
良久，我聽到了一聲輕問“你要去哪？”
顧早藻沒有開燈，聲音微喘，我雖背對著他，卻也能感受到他紊亂的呼吸和不安的情緒。只是……我再也沒辦法上前撫平他所有的焦慮。
我將行李箱的拉鏈拉上“去該去的地方”
“你能聽我解釋嗎？”顧早藻上前摁住我的行李箱
他蹙眉凝視著我，神色慌張，急色匆匆，眼神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哀求，與那日會議上見到的他判若兩人，經過了這么多事，我終于可以聽到顧早藻的解釋了。但此刻，我卻一個字都不想聽他講了。
我用力掙脫開他，重新拉起行李箱
“不用了，從前我最想聽的就是你的解釋，但每一次看到你提及都會緊鎖眉頭，我知道你有難言之隱，我不忍心，所以每次都沒有繼續追問……但現在，我怕了，我怕聽到你口中的解釋，雖然我知道我的顧早藻再也回不來了，我也不想聽你親口說出來，我們就這樣……就這樣，給彼此留下點尊嚴吧。”
顧早藻薄唇微抖“即使我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哈哈哈哈……這么多年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幾乎舍了命以為保住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要的只有你，你現在是要舍我而去嗎？我記得曾經有個女孩伏在我耳邊說這輩子都會在我身邊……”
顧早藻情緒激動，眼角濕潤，抓著我的手愈發用力，可我并沒有感受到疼，眼前這副成熟俊逸的臉龐和當年那個青澀明朗的影子逐漸重合……
“依然，答應我，你要一直待在我身邊”
“那當然了，你還想逃跑不成？”
“我沒開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啊”
“你這樣說話讓人覺得一點都不靠譜”
“那……好！不論顧早藻以后貧窮還是富貴，疾病還是健康，年輕還是衰老，我都永遠愛他，陪伴他，不離不棄”
“真的？”
“比珍珠還真”
我像年少時期的那一瞬間一樣，用手描繪著他好看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曾經的那個男孩已經死了，曾經的那個女孩也跟著去了……先生，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我不信，我不信你能忘記我們之間的所有”
我是沒有忘記，我怎么可能忘記，你在我生命走過的那段日子，我從來沒有那樣快樂過，我是個可憐人，都沒怎么嘗到過甜頭，而那時，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恨你帶給我無法磨滅的痛，也依然感激你帶給我的美好。心里想著，卻沒有說出口，這一次我的理智終于占據了感性，讓我沒有一次又一次的妥協。
“我只問你一句……你現在……結婚了嗎？”
……
沉默，幾乎是隔了一個世紀的沉默，這個黑暗的環境和靜的出奇的周遭只能聽到我們彼此因為等待而沉重的呼吸聲，顧早藻的頭逐漸低垂，他的沉默讓我的心幾乎要沉的谷底，不知不覺間，我的指甲就這樣生掐進了肉里。
倏爾，我看到顧早藻輕微的點了下頭，動作很小，卻直直砸痛了我像是停拍了一個世紀的心上，那一刻，我的身形有輕微的晃動，一時竟有點站不穩，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我看著顧早藻低垂著眉眼，再也不看我，這都是真的……我突然輕笑出聲，想到自己幾個月前就一直在糾結顧早藻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么，現在有了答案，他結婚了，他用三年的時間在國外結婚了，林依然，你就這么傻等他了三年。
“依然，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忘……”
“啪！！！”
我用盡全力打了顧早藻一巴掌，手……手都麻了。
顧早藻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蒙了，也許在他的意識里我從來是站在他身邊百依百順的綿羊，所以他自信我對他絕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會反抗。
我看著他的側顏眼眶里溢滿了淚水“我恨你……”
一股怨氣從丹田直沖腦門，我盡力壓制，但嘴里面的咸腥卻味越來越重，最后終于忍不住吐出了滿嘴的鮮紅，我再也站不住了，就那么直愣愣的向后倒去，昏睡前我聽到了顧早藻在我耳邊模糊的呼喚，他一遍一遍的叫著我的名字，我想借著最后一點殘力逃出他的懷抱，跑到他再也找不見的地方，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再次醒過來，我已然置身醫院，眼前白色的墻壁，雪白的床單，以及左手邊掛著的吊瓶，想抽身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人緊緊的握著。
那人頭發烏黑凌亂，發絲卻根根分明，帶著好聞的男士洗發水的味道，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我記得顧早藻的頭發偏黃，像染過的一樣，是因為他膚色極白，無論是瞳孔還是發色都泛著亞麻色的光澤，陽光一照，好看極了。
……
“早藻，你頭發的顏色特別像染過的，但比染的自然，還卷卷的，真好看”
“我不喜歡這頭發顏色，看著太稚嫩了，感覺很好欺負的樣子，我想把他們都染成黑色的”
“不用啊，這樣就很好看”
“結婚后還是染成黑色好，看著穩重”
“那等結婚后再染”
“好”
……
不確定眼前的人是誰，不自覺的向他伸手去，在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我的動作也僵化在原地……隨即立馬收回所有出于下意識的舉動。
“依然，你醒了”顧早藻抓著我的手向他臉龐靠近，還帶著些我看不懂的激動
“你懷了我的孩子，依然，我太開心了，我做夢都想……”
“哇啊啊啊”顧早藻話音剛落我就對著前方嚎啕大哭，聲音震天響，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別激動，醫生！醫生……”
顧早藻出去找醫生，我干脆捂著被子往痛快的哭，那一刻我甚至想，我這樣不要命的抽嗒，肚子里的孩子會不會就被哭沒了，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哭的勁更大，這是我對于這個未知小生命第一次‘禮遇’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