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紀曦姚一起整理后廚,紀曦姚什么都知道,白天的事她都看到了,只是為了避免場面再度僵化而沒有出來,但此時,她選擇閉口不問,她是個聰明姑娘,我一直都知道。
“咱們下周去看輛小電驢吧”紀曦姚提議
我頓了頓,隨后將餡料放進冰箱“怎么突然要買小電驢”
“店里現在還請不起人手,還得我們兩個撐著,重點的東西就沒辦法搬回來,有輛小電驢運貨什么也方便些”
重點的東西?是指面粉嗎?紀曦姚是不想讓我再承詹小川的人情嗎,這些天重點的東西都是詹小川送來的,我們也確實不能把人家當免費零工用。
“可以,我們倆都會騎,誰都可以進貨,買哪種?”
“就買那種腳底下空間大點的電驢,不是我的摩托車那種啊”
我嘲笑道“你那摩托前凸后翹,在運貨方面就是樣子貨,還真不如小電驢”
紀曦姚見我居然敢嘲笑她的大摩托,沾了面粉的手趁我不注意抹了我一把,右臉頓時一片白粉“好啊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嘲笑我的摩托”
她佯裝要繼續糊我面粉,我嚇的趕緊抱頭求饒“姐姐我錯了,你的摩托什么都好,跟你最配了!”
紀曦姚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這還差不多,去拿頭盔,上馬回家!”
幸好八月北城的夜晚是它一年四季里最和煦的時候,否則這么晚回家,我們就要經受被寒風撕扯的痛感,道路上也人煙稀少的可憐。
像這會還有零零星星的小攤販陪伴,也就是八、九月份了。
“那個餛飩攤的招牌像我之前擺攤用的招牌,白底紅字”紀曦姚瞅了瞅右手邊一處攤位說道
我隨著她的目光望去,是很像,但紀曦姚的牌子好像更大些“遠看是有點像,但客流量可差遠了,你的攤位人多多啊”
“那當然,老紀家的餛飩在北街夜市誰不知道啊”紀曦姚得意道
“依然,你喜歡現在這樣嗎?會不會覺得累?”
“當然喜歡啊,白天賣餛飩,晚上算流水,比我之前強多了”
……
“曦姚,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啊”
“對你好還不好啊,我就是想對你好,跟你合眼緣唄”
……
說干就干,我和紀曦姚的小電驢很快就入駐餛飩店了,進貨的任務就是我和紀曦姚輪班倒,詹小川也默認了我們這一行為,但他來吃餛飩的次數是一次都不少!
“老板,今來個大份的!”詹小川夾雜著興奮的聲音從窗口傳進來
我從里面探頭道“今有什么好事啊?”
“不告訴你,反正是好事!今我要兩份,一份鮮蝦,一份紅油”
我嫌棄道“撐死你”
晌午過后人就稀少了,詹小川這貨還賴著不走,我拿著抹布到他跟前“詹老板,還不走啊,不用上班了?”
“我要給你說好事”詹小川笑意滿滿的看著我,他可能忘了自己之前說了什么話
“不是不告訴我嘛,我可不稀罕聽啊”我擦干凈桌子轉身就走
“唉唉唉,怕了你了,給你說還不行啊”
我來了興趣,坐在他對面洗耳恭聽“快說說”
“我們公司簽了個大單,要這筆談成了,我們在業界的口碑得上一個檔次!”詹小川夸張的用手比劃著
“真的!?什么單子?”
“軟件的開發,下月就簽合同”
我好像看著比詹小川還激動,抹布一扔跳起來就握住他的手“恭喜啊同志”
“就是現在還有點小問題”
“什么問題”剛踴躍起的情緒,像被澆了一缸涼水,這孩子說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嘛
“軟件開發需要資金,銀行那邊貸款還沒下來,簽約時間又卡的緊,怕……但這是個機會,真得抓住”
“滴滴……滴滴……”詹小川的手機響起
“喂?真噠?好,我馬上回來!”
詹小川放下手機,就起身準備離開“小然,公司有點事,我先走了”
我追了兩步“是好事嗎?”
詹小川站住神秘的斜眼笑著“好事,有公司愿意出資金支持,我先去了,后面有消息再跟你說”
“路上慢點”
“知道了”
詹小川眼底流露出的興奮讓我感覺這次生意十有八九會如他所想那樣,在業界立下口碑,可事實遠不是我想的那樣,也不是詹小川想的那樣。
他真的是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來我和紀曦姚的餛飩店,電話也時常聯系不到人,這中間的空白期使我隱隱不安,詹小川的性格雖不是報喜不報憂,但也不是這樣默不作聲,這突如其來的反常讓我有點坐立難安。
連紀曦姚也覺察出這段時間詹小川的不對勁,于是我決定中午去給他送個餐,順便問問情況。
不到中午我就騎著小電驢,提著打包好的餛飩去詹小川的公司找他,詹小川的公司在一處寫字樓里,剛開始創業租寫字樓是成本最低的方法,單獨租公寓,或者商住兩用的房子,都沒有寫字樓劃算,就是環境稍微差點。
走廊里的人很多,公司也很多,我只得抓住一個就問“請問‘鑫輝科技’在哪?”
“前面直走右拐”
我順著指的方向向前走,但越走越不對勁,前面還挺有人氣的走廊,怎么越往里走越蕭條。
走到頭看到鑫輝科技的門臉,我試探著推門準備進去。
“你找誰”門口一位像前臺服務的小姐姐隔著門問我
“我,那個,我找詹小川”
“等下,我打個電話”
經過一番詢問請示,她終于肯放行我進來。提著餛飩走到總經理辦公室時,周圍的員工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談,喝茶,就是沒人正兒八經工作。
我看了看表,這也沒到午休時候啊,我今來的挺早的。
“你下家找好了嗎?”
“早好了,這眼瞧不行了,我就等遣散費了”
他們在說什么,什么下家?什么遣散費?出什么事了?
我帶著一頭霧水去敲寫有總經理辦公室的門。
“咚咚……咚咚”
“進來”敲了許久,我才聽見里面傳來的聲音,那聲音很諳啞、推搡,像是詹小川,又不像。
我將門推開一條縫,探頭進去看了看,詹小川坐在正對門的老板桌上,周圍扔滿了文件,他抱著頭,一蹶不振。
“小川?”
詹小川慢慢抬起頭,他的頭發十分凌亂,甚至有些油膩,能看出來是好多天都沒有洗澡的樣子。
他見我進來,一瞬間扭轉了方才頹喪的樣子,臉上浮現出與他現有狀態不匹配的笑容“你怎么來了,剛前臺說有人找我,沒想到是你,坐”
詹小川一邊到處翻著找水杯“杯子怎么不見了”
“不是在你桌子上嗎?”我指了指他桌子上的水杯
“我想給你倒水,找不見一次性杯子,茶也沒了”詹小川拿出一盒見底的茶罐無力的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忙綠的身影,我覺得莫名的心疼,辦公室太亂了,詹小川的胡子都來不及刮,他一頭扎進面前凌亂的文件堆里,沒有了往日了朝氣,即使他在極力掩飾,也遮掩不住這份慌亂、破敗。
我將餛飩放在他桌子上“該吃飯了”
詹小川看見面前的餛飩咧嘴笑道“這些日子忙的都沒時間去吃餛飩了,想死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口餛飩,我才注意到,他的嘴角都干裂了,起了皮。餛飩到嘴里的那一刻也滋潤不了那份干涸、苦楚。
“是……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啊”詹小川抬頭憋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可我進來時聽員工說公司要不行了?”
詹小川吃餛飩的動作僵硬在嘴邊,過了幾秒他繼續吃起了餛飩,他給嘴里塞了很多,但我保證他品不出這其中的滋味,因為……他幾乎沒怎么咀嚼就咽進了肚子里。
見詹小川不回答我,我更有不好的預感“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上次你說的事談失敗了?”
詹小川在不易察覺間點了點頭。
“嘔!”詹小川正準備繼續吃,卻被作嘔的惡心感逼的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捂著嘴沖出了辦公室。我無措的看著他難受的漲紅了臉,這樣的反應,估計是長時間都沒怎么吃東西,猛然進食刺激腸胃,出現反胃。
我站在辦公室里焦急的等待詹小川,皺眉撫上雜亂的文件,還有一層薄薄的浮土,顯然是很久沒有人來打掃了,垃圾桶的紙簍都滿了,整間辦公室散發著一股非常不好聞的酸霉味。我不知道詹小川在這樣的環境下不分晝夜的熬了幾宿,只看著旁邊沙發上隨意扔著的毯子像是溫度猶存。
詹小川一邊咳嗽,一邊用手抹掉臉上的水漬,他剛折騰的眼角都濕了,臉上被逼的潮紅還沒有退卻,卻還是笑著對我說“沒事沒事,剛吃急了”
我沒辦法再與他維持著這份淡然處之的狀態了,還沒等詹小川坐穩,我就上前追問“怎么了?不是有公司支持,這個月就簽約嗎?簽約了嗎?”
“簽約了,這個月月初就簽約了,但是支持我們的公司突然要撤資”
撤資?怎么就突然要撤資?
“為什么要撤資?”
詹小川盯著一堆文件“投資方因為客觀原因,說我們開發的軟件經他們考察無法達到預期收益,這是他們規避風險的合理行為。但只要資金到位,收益是可見的,現在撤資,我們就沒有錢開發,也就沒有辦法在既定時間內完成甲方的要求……”
我問道“沒法完成要求會怎么樣?”
“賠償虧損”
詹小川語氣沉重,氣若游絲,埋頭盯著滿桌錯綜凌亂的文件,但我還是忍不住追問“多少?”
遲遲都沒有回聲,過了很久,詹小川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很多……還有可能擔上刑事責任”
我終于知道這一進門的蕭條,事出何因。
“那……那他們撤資,就算是因為風險預期,也不應該說撤就撤,我們可以向法院起訴”
詹小川不住的搖頭“沒用的,就算起訴投資方,這官司也得打一陣,快則幾個月,慢則……那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現在是和甲方的合同簽訂時間都寫好了,錢拿不到,無法如期履行,一樣要賠償……”
詹小川絕望的聲音在這間辦公室里回蕩,他仿佛被一圈槍支抵在了動彈不得的死角,隨便往哪個方向走都沒有活路。
“投資公司叫什么名字?”
“一勝科技”
我擰眉思索,想破腦袋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公司“一勝科技?之前沒聽你說過啊,新公司?”
“嗯,新成立的”
我像看到希望“新成立的公司,根基不穩,哪來的錢投資,別是他們沒錢,以規避風險為由頭撤資,那這樣他們是要負責任的”
“他們雖然是新成立的公司,但是他們是新成立的分公司,總公司是‘世紀盈成’,現在就是能找人查他們賬面,他們也是能拿出這么多錢的”
他們是新成立的分公司,總公司是‘世紀盈成’
總公司是‘世紀盈成’
總公司是‘世紀盈成’
……
顧早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