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肆確實很快就回來了。

從陸一的角度來看，那就是，在披薩店門口告別后，過了三天，伍肆就又出現在她公寓樓下，“我來找朋友借東西你去上學嗎我正好要去車站我們一起走吧”。

然后又過兩天，伍肆在電梯口又和她“巧遇”，“我來找朋友吃飯你剛從外面回來嗎最近過得怎么樣”。

再過兩天，伍肆忽然在一家火鍋店和她碰面，“哈哈我還沒走呢反正回國也沒事兒做干脆多待一陣子你不歡迎我嗎”。

接著一天后，伍肆居然出現在陸一學校的圖書館。

當時陸一正在查資料寫論文，一臉煩躁，一抬頭卻發現伍肆就站在她對面。

“你……”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怎么又在這兒了？”

伍肆努力做出驚訝的樣子。“我朋友說這個學校特別好看，讓我一定要來看看，我還想你是這個學校的，我會不會在這兒碰見你，結果真的遇見了啊。”

“我們這么有緣分嗎？”他微笑著，看著陸一的眼睛，“這才幾天，都遇見四次了。”

陸一的臉頰有些發紅。“也還好吧。”她小聲說。

伍肆故意湊近她，低頭看她的筆記本電腦，兩個人挨得很近，但這次陸一沒有躲閃。

“你這是在寫作業？”

“對，”陸一嘆了口氣，“一周都要寫一篇小論文，特別麻煩。”

“我來幫你吧？”伍肆笑得越發得意。

“你？”陸一狐疑地看看他，“你怎么幫我？”

“我可以幫你查資料，也可以幫你整理內容，”伍肆說，“別小看我啊，我可是英語專業的。”

“可你上次不是說，你是我爸的學生嗎？”陸一問。

伍肆愣了一下。對啊他現在的身份是編造的啊！不是真實的伍肆啊！

“哦，我是說……”他脖子后面冒出了冷汗，“我在英文方面是專業的，自學成才，六級考了很高的分數呢，哈哈哈。”

他強行笑出聲，掩飾內心的慌亂。

陸一還是有些迷茫，但好在她沒有刨根問底。“看不出來，你是這么勤奮的人嗎？”

“興趣是第一生產力啊，”伍肆感覺他的心臟都快跳出胸腔了，“讓我試試？”

“好吧。”陸一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個位置，讓伍肆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伍肆頭一次很慶幸，當年上大學他選的英語專業。

雖然他沒好好上過課，每個學期都在缺勤榜上高居前三位，但他出于興趣，接觸了大量課堂之外的專業內容，靠著這些不務正業的東西，還混過了專業八級考試。

一篇小論文，對他來說不算困難。

他和陸一比鄰而坐，一個寫，一個幫忙，度過了一下午的時間。

“這一段我覺得挺好的，”他拿著一本書，指著其中一頁給陸一看，“把這個加進去，這篇就完成了吧？”

他一轉頭，卻看見陸一側臉盯著他，手托著腮，眼神里閃著光芒。

“怎么了？”他又心虛了，他是在不經意間又暴露了什么秘密嗎？

“沒事，”陸一輕輕笑了笑，重新轉身面對著電腦，“就覺得你還真的挺厲害的。”

她這一句話，差點兒讓伍肆直接心臟停跳。

這句話他很熟悉，以前他聽陸一說過很多很多次，陸一眼睛里的光芒，讓他有一種一切都沒變的感覺。

好像現在在他身邊的，就是那個曾經和他在一起的陸一，這只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周末下午，他們一邊聊天一邊做著什么。

如果是那個時候，伍肆通常都會說：“不厲害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但現在，他卻不能再這么說了。

“那、那是，”伍肆夸張地說，“陸老師以前可欣賞我了，天天夸我。”

“我怎么沒聽他說起過你？”陸一隨口問。

“嗨，他……陸老師有多少學生啊，”伍肆繼續天馬行空，“一茬一茬的，就算他說過，你肯定也記不住。”

“也是。”陸一點點頭。她和伍肆說話的語氣，已經越來越放松了，甚至帶上了一點親近感，就像他們兩個是認識多年的朋友。

“陸老師要是知道，他一手教出來的學生，又跑到國外來幫他女兒寫作業，估計會很欣慰吧。”伍肆說。

“你也可以不只幫他女兒寫作業。”陸一忽然說。

“……啊？”

“你還可以陪他女兒吃飯呀，”陸一關上電腦，狡黠地一笑，“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我請你。”

伍肆完全想不到，他策劃的這場“圖書館偶遇”，最后居然還有彩蛋環節。

他本來設想的是，他再制造一次巧遇，和陸一聊一聊，差不多就該結束了。他不指望通過幾次見面，就能迅速拉近和陸一的距離。

結果他和陸一，真的就這樣靠近了？

還是說，他們命中注定，就是會彼此吸引？

但伍肆不敢放松警惕，他很清楚，他偽造的身份、他假編的各種信息，很多都經不起推敲。

何況他始終無法忽略，這些機會，都是他從林安言手里攔截下來的。

這頓飯陸一吃得很開心，伍肆吃得幸福滿足，卻又忐忑不安。他精神緊繃，時刻注意著不要露出馬腳。

他們聊了很多，從伍肆在國內的經歷，聊到陸一的家鄉。伍肆和陸一回過好幾次家，對她長大的地方、她的父母都很熟悉，這些話題他都應付得很輕松。

聊到最后，他自己都快相信了，他就是一個在陸一家鄉讀了兩年研究生的好學生。

吃完飯，他送陸一回公寓。到公寓樓下時天色已黑，公寓樓里亮著幾盞燈，陸一雙手拎著包，站在公寓大門口，眼神柔和。

“你還去找你朋友嗎？”她輕聲問。

“啊，不去了……”伍肆假裝抬頭看公寓四樓的幾扇窗戶，“他應該不在家。”

但我可以去你家坐坐。他差點兒脫口而出。

陸一當然也不傻。“那我上樓啦，”她說，“再見。”

“再見。”伍肆點點頭。

“明天……不會又遇見你吧？”陸一笑著問。伍肆能聽出來，這不單純是一個問句。

“你明天還要去圖書館啊？”伍肆故意反問。

陸一又笑了。“有機會再見吧。”她說。

伍肆沒說話。他看著陸一上樓，身影消失在公寓大門后面，眼前的場景又一次開始模糊。

一瞬間，他忽然不想再去操心什么林安言、老大、項南他們了，他什么都不想操心了。他只想就這樣下去，一切都不考慮，專心接近陸一。

這樣就很好，他還有機會和這個陸一在一起，他可以提前幾年走進她的人生。至于這會有什么后果、會對未來產生什么影響，他都不想再擔憂了。

他已經失去她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