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漸漸寒涼,秋季將近,這是周檸最盼望期待的,因為來到這里的六年里,她發現每個秋冬都是她最無憂最快樂的時光,而每個春夏都是她最痛苦最悲傷的季節,春夏雖暖,卻捂不暖她冰涼的心,秋冬雖冷,卻讓她寧靜無憂。
她坐在火教的一處懸崖邊,聽傳言說這個懸崖下面是火山的入口,是地獄,只要從這里掉下去,將會是尸骨無存,萬劫不復,因此這里也有一個極為凄美悲涼的名字——落幽谷。
肩膀突然一沉,是一件黑色火焰紋的紅色披風,她向后看去,來人正是赤焰尊主,他手持兩個酒壇,墨發紅衣飛揚,與他身上的那股狂放不羈的氣質倒是極為相襯。
“怎的獨自坐在這里?”赤焰尊者開口詢問,看著她雙眼紅腫,臉頰蒼白,又道:“你哭過?因為筑塵之事?”
“沒有,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周檸回道。
“既然心情不好,又怎么少得了美男與烈酒呢?”
“噗!”周檸不由笑出了聲:“你這臉皮是如何長的?這般厚,還自稱美男。”
“我不美嗎?我這難道不是實話?那你說說,誰還能有我美!”
“是是是!您最美,您最美。”周檸笑著敷衍道。
赤焰尊主有些不悅:“如此敷衍我,不行,必須說,快說快說,我倒要看看,誰還能比我美,看我明天不剝了他的皮。”
“不說!”
“不行,必須說!”
“那我說了啊——”
“說說說!”
“我就比你美!”
“這個不算,咱們說的是美男,你又不是男人。”
周檸想了想:“林朽比你美!”
“林朽?”赤焰尊主一怔,隨即頹然道:“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好嗎?”
周檸不依道:“那他就是比你美,說好了,明天去剝了他的皮哦!”
“你這女人!”赤焰尊主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兒,拒絕道:“算了算了,他還是算了,留著他還有用呢,不扒不扒。”
“你慫了。”
“我才沒有!”
“那你去扒呀”
“不扒,不扒,不去,不去。”
有了赤焰尊主的打岔,周檸心里的煩悶難過,消散了不少,見赤焰尊主打開了酒壇,周檸問道:“你真要喝酒?”
“不是我喝,是我陪你喝!”赤焰尊主糾正道:“心情不好,喝點酒發泄發泄,心里會舒坦一些。”
周檸搖頭拒絕道:“不喝!”
“為何?”
周檸白了他一眼,嫌棄道:“我這酒量,就這兩壇根本醉不了,第二日還頭疼,何況,借酒消愁,愁更愁,你不知道嗎?”
“你放心,有我在,還能少了你酒喝?廉陽已經去拿了,千百壇沒有,但七八十壇還是有的,這你要是還喝不醉,那日后我叫你娘,再說,借酒澆愁愁更愁,那是指一個人喝,既痛苦又無人傾訴,才會愁上加愁,如今有我陪你喝,怎么會愁更愁。“
周檸好笑道:“你這都是什么歪理?”
“你們女人就是婆婆媽媽,喝不喝?給句話。”
“喝,怎么不喝,圣教教主親自相陪,我一個小女子怎么能拒絕呢?”
懸崖邊,兩身紅衣,飄渺如仙,酒壇灑了一地,兩人你一壇我一壇,倒是極為融洽,赤焰尊主以為周檸說自己酒量好,是在說大話,卻未曾想她一直喝了二十幾壇,中途去了七八次茅房才開始有了醉意,他都不禁有些震驚和佩服。
酒勁涌上頭,意識變得淺薄,話也多了起來,她睜著朦朧的雙眼,淚水漸漸溢出,口齒不清的訴說起了自己的委屈:“我上輩子沒做過壞事,那簡直就是個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可是老天爺莫名其妙把我弄到了這里,還讓我去死,我、我這是、這是得罪了它嗎?憑、憑什么我就想安安穩穩,平淡快樂的活著,都這么難呢?為什么?你跟我說,說這是為什么?”
赤焰尊主聽著她的醉話,不由好笑的打趣道:“你還能記得你上輩子的事呢?”
“那是當、當然,你們這群無知的人,我可是來自現代,也就是未來,在你們這個時代還要晚千萬年,你知道在我們那個時代,我這叫什么嗎?”
“叫什么?”
“叫穿越。”周檸自豪道:“不懂了吧,就是借尸還魂,所以啊,我可能不是人,我是一縷孤魂,怕了吧?”她說著,又有些想不明白,獨自低喃著:“人家穿越都是死后才穿,我當時也沒死,怎么就穿來了呢?難道是,是在大巴車上睡覺猝死了?”
“大巴車又是什么?”
“大巴車就是車呀,一種交通工具,不懂了吧,我跟你說啊,我們那個世界的房子都是樓房,十幾層高,有好多屋子,一棟樓能住下近千人,我們代步的都是車,你又不知道了吧?比你們這里的輕功什么的都要快好幾倍,還可以看電視,上網,唱k——”
周檸驕傲的說著自己生前的時代,一張艷紅似火的小嘴喋喋不休,赤焰尊主本身只想陪她喝喝酒,讓她開心開心,卻未想到能聽見如此駭人聽聞之事,看她醉意朦朧,完全不似說謊,便正了神色了起來。
見她說的口干舌燥,又端起酒壇喝了起來,他好奇道:“所以,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六年前,在清風樓?”
“對,對啊!”提起清風樓,周檸便有些氣憤:“第一次來到這里就遇上你們三個大混蛋,我當時對這里一無所知,還在為日后的生計發愁,見到林朽生的貌美,穿著又不凡,溫潤謙和,想抱他大腿混口飯吃,他居然,居然還不要我,這個混蛋!”
赤焰尊主這才想起,在那天的前一日,火教玄火柱突然紅光大盛,柱上的血雀尾羽也燃燒殆盡,圣籍上記載,陰祀生人會出現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女子中,待她們在一定年歲上,身上便會有所變化,圣教教柱也才會出現如此異象,當時他見此場景,在第二日一早,便與林朽和冽寒趕到了清風樓,而當時她的反應,好似也完全不認識他們,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原來真相竟是如此。
可聽著她夸贊林朽,赤焰尊主不服氣道:“他到底哪里長得好看了?我就那么丑嗎?你怎么老說他帥?”
“你、你長得就不安全,他雖然長得也、也不安全,可是他一身正氣,不沾花惹草,你看看你這張臉。”周檸喝得太多,絲毫沒有了忌諱,兩手捏著赤焰尊主的臉頰,嫌棄道:“你這張臉啊,一看就知道性情風流,愛勾搭女人。”
赤焰尊主沒有因為她的冒犯而動怒,反而將她往懷中拉了拉,將披風為她裹緊,面上卻是不悅:“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那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你別看他一身正氣,溫潤如玉,可實際上他還不是勾的那個月潺因他神魂顛倒?你再看看我,我雖然長的不安全,但是你看我身邊多干凈啊,對不對?沒一個亂七八糟的女人。”
“那還不是,因為、你長得不如人家,不然怎么會沒人看得上你。”周檸滿臉嫌棄。
“切,我要是辦起溫潤如玉的模樣,不比他差,你這女人,就是沒腦子。”赤焰尊主抱怨道:“那冽寒呢?他長得也不差,一身正氣,你怎么不喜歡他?”
“冽,冽寒?”周檸頭昏腦脹,一時間竟沒有想起冽寒是誰,想了半晌才想明白,撇嘴道:“他啊,不喜歡,不喜歡,你看他一張冰塊臉,為人冷傲,自命不凡,看著就讓人討厭,也只有云湘那個傻子才會喜歡他,還是林朽好,好看,還溫柔。”
赤焰尊主見她總是林朽長,林朽短的,心中不悅:“你既然那么喜歡林朽,如今又知道他們大婚是因我有意撮合,雖然成了親,卻也只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時,他心中也有你,為何不與他重歸于好?”
“成了親,那就是夫妻,我、我絕對不會當小三的,你知道小三是什么嗎?”見赤焰尊主搖頭,她才接著道:“我們那個時代,小三就是綠茶婊~綠茶婊你又不懂了吧,就是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這種人在我們那個時代啊,是要被唾沫淹死的。”
“你們那個時代說話還挺有趣。”
“那是!”周檸自豪的揚了揚下巴,隨后眼神又黯淡下來:“他與我,隔著兩條人命,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赤焰尊主驚愕:“人命?”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好迷茫,好難受。”她將披風裹緊了緊,又喝了一大口酒,才道:“荷花與如花知道吧?她們與我前世的兩個姐妹太像了,卻被他親手殺死,我又怎么可以理和他在一起,我在她們的墳前發過誓的,一定要為她們報仇,可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真的很痛苦,后來我下定決心想要他死,又發現我根本無法動手,我好痛苦,我不能殺了他,給荷花、如花報仇。”
赤焰尊主攬著她肩膀的手微微一顫,心底一涼,還是忍不住出口問道:“如果你發現他殺荷花與如花,是被人指使的,你會不會恨指使他的那個人?”
“當然!”周檸雖然已經喝的沒了意識,可在回答這個問題時,仍然是毫不猶豫。
赤焰尊主心中更是有些發涼,卻還是不罷休道:“你也不能確定她們就一定是你前世的姐妹,為何又將此事一直放在心上?”
“你懂什么?她們雖不是我前世的姐妹,可荷花卻是為了保護我去死的,那時我們躲在一起,她若不出現,林朽也定會生疑,從而派人去尋,若是發現她與我在一起,便會連我也被殺,雖然林朽不會殺我,可荷花又怎么知道,她為了不讓我有危險,就那么白白的失去了姓名,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放在心上。”
“林朽殺她們的時候你也在場?”
“嗯!我親眼看著她們死的,尸體還是我徒手挖的,你知道嗎?如花直到入土的那一刻都不能瞑目,而荷花的手將如花的手攥得緊緊的,我扯了半天也沒有扯開,在你們這些出身顯貴的人眼里,我們這樣的人的命不值錢,真的不值錢。”
她的淚水如同珍珠一顆顆落下,落在赤焰尊主的手背上,也冰封了他那顆跳動的心,
見她在懷中淚眼迷茫,快要入睡,赤焰尊主忙追問道:“兩年前,救你的人是誰?月潺是不是你殺的?若不是你殺的,那殺她的人又是誰?”
這是赤焰尊主最想問的問題,可是前面一直在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也未多想,此時見她快要入睡,他才想起這個關鍵的問題。
可事不盡人意,他剛問完,便見周檸腦袋一歪,在他的臂彎中沉沉睡去,看著她絕世傾城的小臉,赤焰尊主收起臉上的痞笑,心中涌出莫名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知道,甚是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