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銀粉玉屑,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茫茫,不染纖塵。
寒冰宮內,憶霜正跪在地上,面上一片哀求之色,那垂著的眼眸中,卻是一片冷意。
冽寒宮主半倚憑幾,一只手搭在桌幾上,指尖一下一下的,與桌面扣出緩慢卻清亮的脆響,他蹙著眉頭,眉間的霜花都因這一皺而變得扭曲。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憶霜心中焦急,卻仍是強作鎮定,面上將委屈和執拗兩種情緒釋放的淋漓盡致,低聲輕喚道:“冽寒哥哥!”
“哎~”冽寒宮主輕輕嘆氣,抬眸看向她,徐徐道:“憶霜,赤焰的想法和處事不是我可以強加干涉的,他若是心悅于你,何須我親自去提,早就上門來與我說了,如今你一廂情愿,就是我去開口,他也是不會同意的。”
“冽寒哥哥,您與赤焰哥哥的關系一向要好,憶霜是真心愛他的,憶霜從沒給您添過麻煩,只這一次,求求您,就幫幫憶霜這一次吧!”
“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去幫你說此事,也不會有結果的。”冽寒宮主為難道。
憶霜面上浮現悲戚之色,跪的筆直的身子一下癱坐在地,痛苦的低喃:“為什么我們的命運這樣不公,搶完月潺的林朽哥哥,又來搶我的赤焰哥哥,她到底哪里好了?為什么都喜歡她,寵著她?”
她突然提起月潺,這幾句話又說的莫名其妙,冽寒宮主心中一陣莫名的煩躁與氣悶,有些不耐煩道:“把話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憶霜雙眼含淚,不甘和憤怒道:“冽寒哥哥,周檸出現了,就在火教,她果真沒死,月潺真的是她殺的,她兩年前在木教勾引林朽哥哥,兩年后,又跑到火教勾引赤焰哥哥,如今赤焰哥哥已經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憶霜這也是沒辦法了,才來求您的,就是換了任何一人,憶霜也就認了,可憑什么,憑什么又是她!“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冽寒宮主眸光一沉,咬牙切齒的問道。
“自然是真的,冽寒哥哥您若不信,可以親自去火教看看,赤焰哥哥對她,簡直是捧在了手心里,不許任何人傷害她。”
“我知道了,這事我需要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冽寒哥哥,憶霜告退!”
憶霜乖乖的退了出去,細心的將門關上,只是她卻沒有走,又在門口停留了片刻,直到屋內茶盞碎地的聲音想起,她才一勾唇角,含笑離開了寒冰宮。
冽寒宮主在憶霜走后,氣的將杯盞狠狠的砸在地上,忽然,一個身材高大魁梧,面目陰沉的男子出現在他面前,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蹙眉對冽寒宮主道:“宮主,屬下認為,赤焰尊主的事情,您最好不要插手。”
“我又豈會不知,只是,離殤,不知為何,只要一提及周檸,我就隱隱覺得不安,這個女人手段了得,曾今,她相貌平平,就能勾的筑塵和林朽都對她念念不忘,如今,她更是人間絕色,又身在火教,我實在擔心,就連赤焰也——”冽寒宮主頭痛的撫了撫額,一時猶豫不決。
“那宮主打算前往一趟火教,親自試探一番?”
“容我在想想,你先下去吧!”冽寒宮主無力道。
“是!”
經過一番深深的思量,冽寒宮主終究還是決定前往一趟火教,如若事情如憶霜所說,他也好提前想想對策,若是不似憶霜所說,他也可以安心。
這日,火教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銘洛殿主安插在火教的探子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后,便傳信給了書菱。
“姑娘,據手下的人匯報,冽寒宮主方才來了火教,現在正與赤焰尊主在閆火堂議事,您可要過去看看?”
“冽寒?”周檸執筆的手一頓,瞇了瞇眼,他這會兒在哪?”
“此時正在閆火堂,與尊主在密談。”書菱回道,想了想,又有些擔憂道:“姑娘,這憶霜小主剛走沒兩日,冽寒宮主便來了,書菱猜想,應當與您有關。”
“憶霜。”周檸緩緩吐出這兩個字,聲音輕輕淺淺,勾了勾唇道:“不必理會。”
書菱一怔,提醒道:“可是姑娘,你和赤焰尊主的關系才剛緩和沒兩日,冽寒宮主此次前來,怕是會對您不利啊。”
“哎。”周檸吐了口濁氣:“不必理會就是了,赤焰若對我的情意都是真的,無論冽寒如何挑撥,他都不會有所動搖,但若是假的,即使所有人都支持,他也終會覺得膩,覺得累,自己也就會放棄了。”
周檸將毛筆放在筆擱上,拿起桌上的宣紙,看著自己方才因說話,而落在宣紙上,毀了整幅畫的兩滴墨水,她輕聲一笑,將手中的宣紙揉成一團。
“兩滴墨水而已,姑娘可以蓋住,為何要撕了?”
“若是一幅佳作,我定然是會想盡一切辦法留住,可我這作畫的水平,怕是連一個五歲的孩童都比不過,如今又再添兩處污點,要它何用?”
“可畢竟是姑娘畫了一上午的畫,雖然看不出來姑娘畫的是什么,但也有姑娘的一番用心啊。”
周檸將那一團宣紙塞到了書菱的手中,握著她的手,冷漠而認真的道:“書菱,你要記住,愛應該是相互成就的,兩個人在一起,也是為了讓自己更幸福,更被愛,若是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那么結局注定好不了,傷人傷及,我和赤焰還沒有在一起,就已有這么多麻煩,他若是處理不好,日后定是不會長久,麻煩不斷,那我與他在一起,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又有何幸福,被愛可言?就好比這幅畫,從我落下第一筆的時候,我就沒想好自己要畫什么,以至于一步錯,步步錯,那兩點墨水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我在沒有理由留住它而已,“
“所以姑娘對赤焰尊主說要考慮幾日,就是猜到了憶霜小主不會善罷甘休,要請冽寒宮主來火教,對赤焰尊主提及您的事,然后看尊主的處理方式?”
周檸輕輕點頭:“不難猜。“
“怪不得姑娘如此鎮定,是書菱太心急了。”
“無妨,你也不過是擔心我罷了。”
而閆火內,赤焰尊主與冽寒宮主各喝了一盞茶,閑聊了幾句有的沒的,赤焰尊主便有些不耐煩,身子向憑幾上一靠,慵懶道:“今日來,所謂何事,便直說吧。”
冽寒宮主也沒打算跟他兜圈子,便直接了當的問道:“你對周檸動了心?”
赤焰尊主唇角一勾,面露嘲諷:“你認為可能嗎?莫不是糊涂了?”
“我沒有與你玩笑。”看著赤焰尊主慵懶的模樣,冽寒宮主皺著眉,神色嚴肅道。
赤焰尊主的神情也忽然間冷了下來:“你覺得我像與你在玩笑?”
“那你為何如此袒護她?”
“你所指何事,不妨把話說清楚。”赤焰尊主面露不耐。
“憶霜之事。”
赤焰尊主勾了勾唇,面露鄙夷:“她趁周檸生病昏迷之際,想要刺殺于她,卻不想周檸剛好醒來,被人家撞個正著,打飛出去,人家的婢女也是親眼看到的,本打算要一刀了結了她,我替她解了圍,給了她臺階兒下,竟不知何時,成了我在袒護周檸了?”
看著冽寒宮主神色漸漸冷了下來,赤焰眸光漸露鄙夷:“冽寒,你這一生驕傲,自負,卻先后被兩個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還真是可笑。”
冽寒宮主的臉瞬間一片青白交加,手背青筋暴起,卻是緊咬著牙,沒有言語。
赤焰尊主也不理會他的難堪,自顧自的又道:“親妹妹死了,這個義妹我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先前,林朽已經說服周檸心甘情愿獻祭,卻被你親妹妹親手攪黃,不僅改變了周檸的心性還讓她差點與圣教為敵,如今,我與周檸關系剛剛緩和沒多久,又差點兒被你這個義妹給壞了大事,你這水教的女人,還真是巴不得天下不太平,你可別忘了,如今你我以二十五六,可下一任圣子還遲遲未現,這極有可能說明,陰祀生人現世,圣子便不在臨世,這天下,極有可能真的需要她打破這亙古不變的僵局,你作為一教之主,該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婦人的挑唆,被婦人拿著當出頭鳥。“
冽寒宮主暗暗握緊了拳頭,這還是他們從小到大,赤焰第一次羞辱他,罵他,他承認赤焰罵的很對,先是他沒有管住月潺,現在又因憶霜三言兩語跑來火教質問赤焰,他知道如此不妥,在來之前,也并未全信憶霜的話,只是事情一涉及到周檸,他就總是心中難安,畢竟從六年前她失憶之后,便性情大變,完全脫離了他們的掌控,更是在死而復生之后,所做的事,簡直駭人聽聞,那樣一個心狠手辣,如今又有那樣一張勾人心魄的妖艷魅惑的臉的女人,他實在懷疑,她究竟是上天賜予這個世界的救世主,還是毀滅主。
雖然此刻,赤焰的一番犀利的話讓他覺的羞辱萬分,并且也將態度表達的十分明了,他刻意討好接近周檸,全是為了動之以情的想要讓她可以心甘情愿去獻祭,可是他的心里,卻還是隱隱的有些不安,忍了羞憤,仍然不甘心的問道:“你接近她,討好她,真的只是為了讓她去獻祭,而不是另有私心?”
赤焰尊主瞟了他一眼,抿了口茶,知道他已經是完全聽信了自己的話,如今再問,不過是想讓自己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好安心而已,他便正了神色認真道:“不然我接近她還能因何?難不成真愛上她了?你也可別忘了,我生性風流,她又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我與她在一起,那不是自找苦吃,再說,你若是有好辦法,那我可以隨時將她交給你,你來搞定。”
他這話說的倒是不假,五教之中,只有這火教的赤焰尊主,是個名揚萬里的風流教主,常常去民間的青樓宿醉,若不是圣教乃是圣潔之地,各教的小主們又無人愿意自降身份,追求跟青樓女子糾纏不清的他,只怕這火教早已是鶯鶯燕燕成群了吧。
后來,冽寒宮主走了,據傳信的人說,他走時神情冷漠,陰沉,許是與赤焰尊主吵了一架,可是閆火堂內又并未傳出兩人吵架的聲音,因此,兩人在里面到底交談了些什么,便不得而知。
周檸聽了,只是輕輕一笑,將注意力,又重新投放在了書案上,一張新的宣紙上,細細勾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