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若從殯儀館出來時，天已經(jīng)差不多黑了。
夕陽隱沒于天際線下，暮色薄薄，大樓里寥寥幾團(tuán)昏黃的光暈，讓這個地方更顯幾分陰森詭異。
道若走到空蕩蕩的馬路上，許久都沒有一輛車經(jīng)過。
完了……
道若一拍額頭。
居然把這茬給疏忽了！
這大晚上的哪個出租車司機會來這種地方啊！
自己該不會要露宿街頭了吧。
幾經(jīng)思索，道若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點開了打車軟件。
一查附近出租車，還真特么有一輛。
他二話不說點了打車，同時不放心還特意照著司機電話打了過去。
“喂？是陳師傅嗎，我是剛剛在軟件里打你車的那個。”
……
“嗯，對，就是您能快點來嗎？什么？不行？”
道若眉頭一跳。
“噢！不是不行啊，那是什么？錢嗎？……哦要加錢啊……”
“呸！奸商！”道若心里暗罵一句。
“放心好了陳師傅，只要您能過來，錢不是問題！”
“哎呀小伙子啊……”
電話那頭傳來抑制不住的笑聲。
“有你這句話，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陳二狗也能扛著車就沖過來！”
掛斷電話，道若摸了摸兜里所剩無幾的錢，不由悲從中來。
“我特么需要一個富婆啊！還沒有人能撕下我身上的偽裝，看出我外在的逞強嗎？！”
滴滴！
一聲汽鳴突然響起，道若猛地轉(zhuǎn)頭，車燈刺的他遮住了眼，但還是能看出駕駛位上的不是富婆，而是一個油膩大叔。
大叔就算了……
道若撇撇嘴，心想自己還是有尊嚴(yán)有原則的。
正當(dāng)他要轉(zhuǎn)身讓路時，那車又按了一下喇叭，徑直開到身旁。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車子噴著黃色涂裝，頂上一個霓虹廣告牌，赫然就是一輛出租車。
“這么快！這貨該不會是專門在這蹲點宰客的吧？”
道若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鈔票已經(jīng)岌岌可危，不但如此，內(nèi)褲可能都要沒了。
“小兄弟！還愣著干什么？”
以為車前這人被殯儀館的詭異氛圍嚇傻了，陳二狗把腦袋鉆出窗子朝他招呼。
“快上車，放心好了！我這AE86，除了夏樹，沒人追得上！就算有鬼也只能在后面吃灰。”
“哦來了，話說老哥你還真幽默啊。”
陳二狗裂開嘴笑：“你有多有錢，我二狗就有多幽默。”
“嘿嘿……”
道若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拉開后座車門坐了進(jìn)去。
“走嘍！”
車子發(fā)動，緩緩駛離殯儀館，昏黃的路燈一盞盞往后退。
搖下窗子，道若靠在邊上，半閉著眼，涼涼的晚風(fēng)吹在臉上。
突然，鼻尖傳來一股有些嗆人的味道，他抬眼一看，原來陳二狗點了一支煙，正在吞云吐霧。
“小兄弟可要看好了，我這是正規(guī)出租車，都打表的啊！絕對童叟無欺。”
道若偏過身子，側(cè)頭看了眼計程表。
確實在轉(zhuǎn)，但是他媽的是不是轉(zhuǎn)的太快了一點！
“陳師傅，你這表是不是打了興奮劑啊？”
“沒有沒有。”
“那師傅你還真是業(yè)界楷模啊，我等佩服不已……”
陳二狗面不改色，左手捏著香煙，慵懶地搭在車窗上，開始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了起來。
“小兄弟，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殯儀館啊？”
“因為我是鬼啊。”道若幽幽地說道。
“哈哈哈……小老弟年紀(jì)不大還想嚇唬人……咳咳咳……”
陳二狗忍不住笑出了聲，結(jié)果被煙味嗆到，隨手甩掉煙嘴捏著嗓子咳嗽了起來。
“咳咳……哎呀老弟啊！”
陳二狗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別看我是個開出租車的，但我可是讀過書，看過馬列的人，你知道什么叫唯物主義嗎？”
看到道若沒有回應(yīng)，他又自顧自道：“我在這條路上都開過無數(shù)次，如果說有鬼那我早就成為他們的一員了，你今天還能坐到我的車嗎？”
這時，道若嘴巴終于動了動。
“你怎么就能確定你現(xiàn)在不是他們的一員呢？”
陳二狗猛地一愣：“什么意思？”
道若沒有理他，而是自顧自講了起來，聲音逐漸壓抑。
“曾經(jīng)有一個出租車司機，他每天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在一條道上跑，像是正常司機一樣接送客人，但是……”
道若突然一頓，陳二狗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車窗外死寂的夜色漸漸濃郁。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實已經(jīng)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出車禍死了，只是他不甘心，認(rèn)為自己還沒有死，而這三年一直是他的不愿散去的怨念在跑出租車。”
說完便戛然而止，車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呼呼的夜風(fēng)刮得人脊背發(fā)涼。
“小……小兄弟，你胡說什么呢？”
陳二狗聲音支吾，趕忙點了一根煙壯壯底氣，只是捏著煙頭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我就是我，活生生的人，怎么會是鬼呢？你看鬼他會抽煙嗎？”
道若靜靜看著后視鏡里陳二狗的眼睛，緩緩道：“這一切都是死后的執(zhí)念作祟，當(dāng)然什么都可以發(fā)生。”
陳二狗又猛吸了一口，油門也無意識間踩大了一些，原本還算通亮的道路似乎變得幽暗起來。
“就……就算這樣，那要害怕的不應(yīng)該是你嗎？按你這么說，我這可是鬼車！”
“嘿嘿……”
道若突然笑了起來，表情神秘。
“我當(dāng)然不會害怕了，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編的哈哈哈……”
……
“艸！”
陳二狗足足愣了一秒才反應(yīng)過來。
“臭小子！你耍我的啊！”
“陳師傅，就你這還唯物主義呢？建議去藍(lán)翔進(jìn)修一下。”
“你……！”
陳二狗憤憤地丟掉煙，想了想，又點起了一根，語氣逐漸平穩(wěn)。
“你還別說，你這比那些講遇到鬼的要恐怖多了，還真有些把我嚇到了。”
“那可不是，我可是專業(yè)的。”
“專業(yè)的？你是拍恐怖片的嗎？”陳二狗疑惑道。
道若愣了愣，眸光微亮：“是啊！”
他想起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很多次看到過，如果到一個陌生城市晚上想要找點樂子，只需要問一問當(dāng)?shù)爻鲎廛噹煾担淄椎睦纤緳C。
既然那種事可以，想必一些鬧鬼的靈異事件肯定也知道的吧。
道若整理整理思緒，緩緩開口：“陳師傅，我就是專門拍恐怖片的，這次來殯儀館也是為了找找靈感，可惜這地方聽著玄乎，實則啥都沒有。”
“那肯定的啊，都說了這是堅定不移的唯物世界，什么妖啊鬼啊的全是以訛傳訛，三人成虎！”
道若搖搖頭：“不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什么其有其無的……”陳二狗嗤笑一聲，不知是忘了自己剛剛手腳顫抖的樣子，還是想籍此找回一些面子。
“我跟你講，都是假的！”
道若還是不以為然：“那我是拍恐怖片的，總需要找些靈感。”
車子正巧開到一個路口，陳二狗有些忿忿，突然打了打方向盤，朝著另一條路行進(jìn)。
“這樣，我之前聽出租車群里有人說那個什么麗春路好像鬧鬼，我?guī)闳タ纯矗ＷC是訛傳的。”
“真的？太好……哎等等！”
道若突然瞪著眼睛看陳二狗：“你該不會是特地想繞路加錢吧？”
“什么啊老弟，心眼倒挺多的，放心好了，不收你錢！”
“好嘞！”
道若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
車子拐向的路明顯更為幽深荒僻一些，開了許久，不光人影看不到一個，就連邊上的路燈都稀疏了許多。
幽風(fēng)陣陣，哪怕有車燈的加持，整條路也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這好像就是麗春路了啊！”
陳二狗特意把車速放慢了一些。
“小兄弟你看，這不是什么事都沒嗎？都說了是人嚇人了。”
“不不，陳師傅你看前面那個路口是不是有個白衣身影站在那？”
聽著道若莫名激動起來的聲音，陳二狗也瞇起眼睛，仔細(xì)往那個方向看去。
“咦……好像……還真有個身影，不過……她好像在朝我們招手啊！”
陳二狗又不自主地把車速放慢了一些。
“這是要打車的意思嗎？既然要打車那肯定就是個人啊！”
道若抬手扶額，一臉無語。
“陳師傅，我們剛剛一路開來可是許久沒有見到過人家，這里怎么可能會站著一個這樣的女人要打車啊？”
“那……”陳二狗顯然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腦海里逐漸泛起悔意，有了立馬掉頭的念想。
“那你說那是個什么……什么東西啊？”
道若坐直身子，搓了搓手掌：“這還用說，當(dāng)然是鬼了啊！”
“啊？！！！”
陳二狗猛地踩了一腳剎車，回頭死死盯著道若，就連抽煙的欲望都沒了。
因為這次，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同，那是一股逐漸滲入到靈魂里的陰寒，不管開多足的暖氣都無法抵御。
“小……小兄弟，你又是在開玩笑是吧，看你滿臉激動，怎么會是見了鬼的樣子？”
“哦？不信嗎？”
道若努努嘴：“你往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