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
寧數正要答話，臉色忽然一變。
簌簌！
在他們正前方，成片的樹林開始搖曳，一陣狂風呼啦啦刮來，風里裹著股難聞的氣味。
緊接著，黑暗中傳來密集、粗糙的巨大摩擦聲，還有間歇性的仿佛木棍敲擊樹干的梆梆聲。
下一刻！
轟的一聲悶響，十幾丈外一棵合抱粗的大樹劇烈搖晃，樹皮木屑紛飛。
一顆磨盤大的錐形頭顱擦去半邊樹干，蠻橫的沖了出來。
在猙獰的蛇首之后，是蜿蜒綿長達近十丈的龐大蛇軀。
最詭異的是，它體表不是光滑的鱗片，而是覆蓋一根根短槍似的尖硬毛刺，密密麻麻。
“長蛇！”
寧養真低呼一聲。
寧數也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刀。
異獸長蛇，能位列第三災。
“一條毛蟲，也敢擋我的路！”
相比他倆的大驚小怪，寧汝海則顯得風輕云淡，甚至有些不爽，“走你！”
話音未落，他將寧數高高拋起。
？？
寧數顧不上罵娘，連忙調整重心，抓住一根橫在半空中的粗樹枝。
穩住了身形，他這才往下望。
然后陷入了深深的失神……
虬須中年人左手提著寧養真，空出的右手則拔出叼在口中的細刃長刀，輕輕一揮，與橫沖直撞而來的棘刺大蛇交錯而過。
兩人一蛇錯身的那一剎那，后者忽如失控的列車，頸部九十度偏轉，一頭撞在旁邊一棵大樹上。
這一撞，它巨大的頭顱筆直從正中間均勻分開，刺、皮、肉、骨、腦髓統統由上及下分為左右兩半，一直蔓延到七寸處。
一刀切開長蛇近三分之一身軀的寧汝海，將刀插回口中的刀鞘，抬頭囫圇喊道：“小紙，還不下來？”
寧數猛然回神，松開手往下跳。
然后，他便被一只大手抓住后衣領，提起來飛一般的往前跑。
后方，生機尚未喪盡的龐大蛇尸仍在劇烈掙扎，瘋狂的抽打著四周的一切。
而在更往后的地方，漆黑的苔蘚仿佛墨水一樣層層推進，將腐葉堆積的地面一寸一寸覆蓋。
黑色的煙氣從苔蘚中升騰而起，吞噬最后殘余的水霧。
此起彼伏的詭異嘶吼聲，在無邊的黑煙中層層回蕩。
……
從天上往下看，整個南禺山脈就像一個彎腰側臥的女人。
寧十九鎮正被她抱在懷里，靠心窩的位置。
這片橢圓形的盆地，最外圍是一片茂密的平坦森林。
森林往內數里，又變成了一圈涇渭分明、寸草不生的碎石灘。
碎石灘越往內地勢越陡峭，最終形成了脊凸兩丈多高的坡地。
這里，便是通往村鎮的最后一層關卡。
寧汝海提著寧數和寧養真，奔走如飛，一路沖上亂石坡。
三人站在坡頂，回頭望著身后的世界，全都陷入了沉默。
天穹之下，鐵幕般的黑煙和輕紗似的白霧，將整片山林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仿佛太極里的陰陽。
兩者如同活物一般蠕動、撕咬、碰撞……
每一次，都是白霧節節后退，黑煙步步緊逼。
可以想象，被這樣詭異的黑煙罩住，定然不會是什么好結果。
“海叔，這些……究竟是什么？”
寧養真臉色微微泛白，也不知道是被風嗆住了，還是被嚇倒了，“其他小隊還在里面，會不會有事？”
“這是南禺山祇的鬼苔龍息，第五境的大神通?！?/p>
寧汝海雙手抱胸，看似漫不經心，但眼睛卻緊緊盯著那片黑霧。
“一旦被困住，五感都將喪失，任何舉動也逃不過祂的感知。要是被困個三五天，那就更了不得了！”
寧養真連忙問：“會怎么樣？”
“嘿嘿！”
寧汝海怪笑一聲，“你以為那些黑煙全是死物么？叔告訴你，那里面可有不少蟲子……
三五天時間，足夠這些蟲子在你血管里生個十代八代，到那時候，你就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了?！?/p>
寧養真的臉更白了。
寧數的臉色也不好看，想到剛才要不是跑得快，現在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果然，自己沒看錯人！
他想了想，問道：“海叔……其他人還能逃出來么？”
“這就要看那幾個老頭子了。”
寧汝海嘆了口氣，“那幾個老頭子多撐一會，就能多逃出幾個?！?/p>
他口中的老頭子，顯然便是聯手施展“五里霧藏”神通的幾位長老。
“看！出來了！有人出來了！”
寧養真忽然大聲喊。
寧數也看見了。
亂石灘，一行七八人從山林里沖出來，最后面的是位十分醒目的光頭大漢。
正是被傳為鎮里最強異人的鎮兵衛衛長，寧萬刑。
在他們后方，又有兩支五人小隊撤出山林。
此時，駐守在亂石坡左右的小隊也發現了變故，紛紛趕過來，焦急的張望著。
黑煙迅速擴張，白霧退散得更快，等最先出來的寧萬刑隊伍靠近亂石坡，已經蔓延到山林外圍。
“海叔?！?/p>
寧數冷靜觀望，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幾位長老……不是對手，這些黑霧會不會擴散到鎮里？”
“你小子真會操心！”
虬須中年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你真當這鎮子是胡亂就建的？
除非那山祇突破了第六境，否則他的神通絕越不過這片亂石灘?！?/p>
說著，他忽然伸長了脖子，探頭往坡下望：“呦！他們上來了！”
上坡的，正是寧萬刑一隊。
兩個中年人，一個光頭，一個虬須，一上一下。在對視了一瞬，便各自撇開，連聲招呼都不打。
寧數看在眼里，卻沒有心思去探究，因為黑煙已經徹底吞沒山林，將白霧逼到了亂石灘。
石坡上眾人默然不語，神情各異的看著這一幕，期盼有更多的小隊沖出來。
可惜，過了近一刻鐘，仍舊不見任何身影。
而黑煙也徹底停在了山林邊緣，沒有涌入亂石灘。
寧萬刑陰沉著臉，悶聲問道：“有幾支小隊在里面？”
“十……十三支！”
有人遲疑著答道，“一共四十七人?！?/p>
“四十七人！”
寧萬刑光禿禿的頭頂青筋突起，咬著牙吐氣，“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眾人齊聲喝道，殺氣沖天。
巨大的聲音，在整片亂石灘回響。
但下一刻，仿佛是在回應，仿佛萬馬奔騰的轟隆聲從數里之外的山林中傳來。
一頭頭形態各異，體型龐大的怪物沖出黑煙，穿過亂石灘，往石坡沖。
“準備！”
寧萬刑大聲怒吼，口鼻耳竅中白霧噴涌，“死守此地！一步不退！”
“死守！死守！”
寧數握緊長刀，冷靜的心緒也有些被眼前的情景感染，胸膛里仿佛有團在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