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所說的策劃書，當然不是正經公司里拿出來講的那種，稱為創業故事也許更貼切，畢竟周尋才這高中水平也得看得懂??！

讓他看的話，那就得詳細直白，一點專業術語都不加才好。

這份策劃中，目標對象是他們市的一個熱水器廠，富沿廠。

跟所有走在時代邊緣的企業一樣，富沿廠該有的毛病一個不少，每況愈下，賺的錢都快不夠發工資了。

因為效益下滑，廠子剛換了新廠長，想轉型做熱水壺。結果那廠長也真倒霉，產品剛生產沒多久工廠就資金鏈斷裂，本來談好的生意也泡湯了，東西全被堆到倉庫準備抵貨款。

不過，旁邊標明了這是2002上半年的事，到了下半年，那些熱水壺被抵給了一個經銷商。廠子都快倒了，急著籌錢，也就沒再講什么價，基本比成本高不了多少。

可沒想到，那批水壺一推向市場竟然大受歡迎，總共兩萬個電熱水壺，倆月就全賣光了。

熱水壺都是不銹鋼的，當時那個經銷商拿到手的價格只有三十元，賣出去的時候是四十二。

“你的意思是，我去他們廠買熱水壺，然后再賣出去？賺差價？”周尋才坐在那，像個請教問題的小學生。

“差不多。我一個朋友當年在富沿廠當銷售員，你想知道什么就問我。還有一點，那廠子眼看要倒，沒有后續質保，所以大點的商店不會收的。你得去小市場，要么干脆去縣城，這個你自己看著辦。

富沿廠有好幾萬存貨，估計你吃不下，能倒騰五百個我就算你這次及格?！?

周尋才連連點頭，看老周停下了，這才又說道：“那我去了聯系誰？你那個朋友？”

“他？那家伙當年就是個小銷售，找了也沒用，而且我的朋友就是好人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賣假貨起家的，說話三句話能有一句真的就不錯了。要不是現在有生意聯系，我都想揍他一頓。

你要想去打聽的話，那種老廠子，最好是找門衛。那些人很多資格都老得很，誰來都得讓他們傳話，又有時間瞎扯，廠子的什么大小事都知道。

對了，別直愣愣的就去了，得拿點禮物，幾包煙什么的。知道嗎？”

“哦?！敝軐げ啪従忺c了點頭。

他突然覺得壓力山大，緊張，這種情緒甚至有點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就像他之前說要去打工，那是信心滿滿，根本不存在緊張這回事。

可，現在真的要去接觸最真實的社會了，當他開始想象在哪坐車，怎么跟人搭話，怎么跟人講價，遇到小偷怎么辦……

所有的信心都在這種對真實細節的聚焦中迅速消退了，他發現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剩下對未知的畏懼。

“我有點緊張?！敝軐げ湃嗔巳嗄X門，感覺有些丟人。

“正常。”

老周笑了一聲，站起來走到了角落的躺椅那，把靠背放低一些，舒服的躺了上去。一抬手，打開了手機音樂。

他甚至相當理解這小子，因為他當年第一次外出打工的前一晚，也是同樣的表現，甚至緊張到平生第一次失眠。

說到底，他們只是同一個人的不同時期而已，只不過，當年的自己是生存，而現在的周尋才是在歷練。

“要是搞砸了，怎么辦？”周尋才有些希冀的看著老周。

“涼拌！”

“兩半？”周尋才聽不懂對方的幽默。

“你要一次就做成了，那我倒小瞧你了。”老周后仰著，手指隨著節拍愜意的敲打著膝蓋。

“嘁！”周尋才有些無語。

“你也可以放棄啊。”老周激將般笑了一聲，莫名其貌的淡定，“不過，到那時候就真的隨你便了，都挺忙的。”

“腦子有病才放棄呢。”周尋才嘟囔了一句，又補充道：“我可不是慫包。”

老周臉上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手指跳的幅度更歡快了。

他從來就不擔心這小子會放棄。因為他知道，周尋才內心深處藏著的那些萌芽，只要稍有機會，驕傲催生的野心就會像雜草一樣野蠻生長起來，那是本能，再怎么也改變不了的。

“我會在這留一臺電腦跟手機，聯網的，你盡快學會怎么用。如果我不在，這些東西你隨便用，有問題打我電話。堂屋的鑰匙在廚房灶臺那?！崩现苈曇袈统?，手指終于也緩了下來。

他在公司忙了一天，結果剛到家，一個電話又上百公里的趕來，這會已經疲倦的很了。????

“好。”周尋才立刻點頭。

“對了?！焙靡粫]動靜的老周，突然又抬起頭，嚇了周尋才一跳。

“你高考怎么樣？”

“啊……，估計能有個六百三左右?！?/p>

“哦?！崩现芘读艘宦暎鎏苫厝?，就又不說話了。

周尋才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他沒有休息的意思，想把那個策劃內容全部記下來。

老周倒是不陪他熬著了，把躺椅靠背放低，又找了個外套蓋著，沒一會就睡著了。

……

周尋才回到2002的時候，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不過太陽的光芒已經照亮天空一角，很快要天亮了。

父母還沒起來，周尋才悄悄回到屋里，沒忙著補覺，而是先把那個策劃的信息記錄下來。

“爸，我打算報完志愿就去市里找我叔，讓他幫我找個住的地方就好，我自己找工作?！背栽顼埖臅r候，周尋才突然說道。

周志遠就在市農機廠，他去了也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怎么不先在他們廠找個活？”周知平看著兒子，莫名的松了口氣。

在他看來，這是兒子認清了現實，或者說走出心結的表現，愿意面對就好。

“不想去他們廠，我想自己慢慢找?！敝軐げ烹S口說道。

“你這樣，能干啥活?。俊睏钚憔晖Ｏ驴曜樱瑩鷳n的看著兒子的胳膊。

“再過一周估計就差不多了，我又不找太累的那種。”周尋才抬了抬右胳膊，說道。

一般骨折也就一個月左右愈合，他這算下來也差不多了，正好是報完志愿那會。

“那我今天就往你叔那打電話。”周知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