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時緩時急,白皚皚的積雪壓在紅色的瓦檐上,紅色瓦檐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影影綽綽。
一大早,我就開始給老婆韓萍打電話,把昨天在機場經歷的事情,原原本本向她匯報了一遍;沒想到,她理解我的處境,并沒有抱怨。
電話溝通很順利,實屬讓我有些意外,韓萍的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但語氣還是冷冷的。她答應我,法院那邊她會去處理,讓我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我猜想,我暫時回不去,或許讓她有了片刻的解脫,大家默契地達成一致,即在春節期間暫時擱置爭議。
我還想和兒子說說話,韓萍說兒子在寫寒假作業,拒絕了我的要求;她一向對兒子的學業要求很嚴格,可兒子才五歲而已。我悻悻然掛斷了電話,心想,離婚只是早晚的事,還是放棄幻想吧。
電話響了,我以為韓萍回心轉意,同意我和兒子通電話,然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這里是一一零指揮中心,今天凌晨你撥打過一一零,對嗎,確切時間是凌晨三點四十五分,你現在問題解決了嗎?”男中音和標準的普通話。
“哦,您好,一一零?”我沒有反應過來,“您有什么事嗎?”
“我們只是回訪一下,你這個號碼撥打了兩次一一零。”
“兩次?”我徹底懵了。
“你現在問題解決了嗎?”男中音繼續說道。
“嗯,解決了,是小孩子淘氣,撥錯了,謝謝啊。嗯......警官,第二次撥打是幾點鐘啊?”我試探性地問道。
“是凌晨三點五十分,對小孩教育一下,避免占用公共資源。”
“對不起,對不起,一定教育。”我趕忙說道。
“好,再見。”
“啊,再見。”我剎那間對自己的精神狀態產生了懷疑。
放下電話,我環顧四周,凌晨時間發生的事情,不是我在做夢?
我趕忙抓起手機,在手機“最近通話”里尋找撥打一一零電話記錄。
除了韓萍、父母和幾個客戶外,根本沒有撥打一一零的紀錄啊。
這不符合邏輯,完全不合邏輯。
我正在發愣,門外傳來王阿姨的聲音:“白先生在家嗎?”
我回過神趕緊打開房門,“王阿姨啊,有事呵?”
“街道交代,春節期間,外地人員不回家過年的,做個登記。”王阿姨邊說邊打量我。
“我今年不回老家過年,雪太大,回不了,剛跟家里說完。”
“要一個人在這里過節嘍,不容易不容易啊。”
“沒辦法,特殊情況。”
“好,你先忙,我再去其他家問問。”
“走好王阿姨。”
“再會。”王阿姨說完轉頭走向旁邊的樓棟。
我看著王阿姨有點駝背的身影,似乎想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或許可以驗證一下自己的精神是否出了問題。
我關上門,走進衛生間,看著鏡中的自己,低下頭,眼睛向上翻看鏡子中自己的頭發,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
用手機,覺得自己想到了妙招,用手機相機拍下自己的頭頂,那里應該有我要找的東西。
照片顯示,在我頭頂靠近中間的部位,有一處凹陷,我用手摸了一下,雖然那里已經發干,但還是有粘粘的東西在里面,我用紙巾擦了擦,紙巾褶皺的縫隙間,立刻出現了絲絲紅色。
血?還有報警電話?是夢還是現實?紅色瓦檐、吊詭的路燈、精神失常的女人,還有我.....
瞬間,耳邊響起王阿姨的聲音,“這里原來是一座荒墳啊。”
霎時,我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雞皮疙瘩此起彼伏。
一股聲浪劈頭蓋臉地沖過來,我一個趔趄,跌坐在馬桶蓋上。
原來是老媽的電話。我定了定神,心還在突突地跳著,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皓皓,別忘了,過了年,就是你的本命年,該穿的都要穿上。”老媽叮囑著。
“我沒忘,紅腰帶,紅毛衣,紅內褲都買完了,您放心,我會穿的。”
“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多注意身體,少喝酒啊。”
“媽,我知道。”心還在快速地跳著。
“什么時候回來啊?”
“看天氣吧,您也多注意身體,交通正常了,我就回去,您別惦記。”我又深吸一口氣。
看來,直到目前,老媽也不知道我和韓萍要離婚的事。
我握緊電話,又陷入了自己的時空里;后天就是大年初一,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讓自己重回正常的生活軌道。這時,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大神。
“猴子,你在哪?找你有點事。”
“在實驗室。皓子,你沒事吧?”
“見面說。”
猴子的實驗室在岐山路,一座老式的三層樓里,實際上是猴子和他老婆開的一家兒童教育機構,猴子負責教小孩做各種化學實驗;大學畢業后,他倆就干了這個;猴子一直不喜歡編程,但當年沒有被清華化學系入取,就陰差陽錯學了編程。
“你沒回家啊?”猴子正在他的實驗室里鼓兜他的實驗,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雪太大,沒走成,燕子呢?”燕子是他老婆,大名馬燕。
“買菜去了,你怎么了,神不在身的。”
“我這個有個東西,你能幫我看看是什么嗎?”
“什么東西?”
我從羽絨服的內側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了猴子。
猴子詫異地看著我,小心地打開白紙包,那顆嬌小精致的白藥片露了出來。
“這誰的呀?”
“你先幫我看看,這到底是什么藥?”
“坐那等著。”說完,猴子就鉆進了他那個在我看來異類的世界里了。
我看著窗外窄窄的街道,我一度以為自己逃離那個夢魘,而夢魘一直裹挾著我,墜入更深的迷網里。
“江漢,快幫我拿東西。”是燕子的聲音,我趕忙跑出去。
“燕子,把東西給我。”我說。
“白皓!”燕子看到我有點突然。
“皓子,弄好了。你要給我說清楚,這東西到底怎么回事?”
“啥事兒啊?”馬燕的家鄉話很有代入感。
“猴子,你先跟我說說,這是什么藥?”
“等會兒,你倆干啥呢?”
“皓子讓我給他驗個東西,你先做飯去吧。”
“那行,皓子一會兒隔這吃飯。”燕子大咧地拎著菜進了所謂的廚房。
猴子一把把我摟住,“誰的呀?”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說話的味道很像馬燕。
“沒誰,”我也被帶跑偏了,“在家里地上撿的,擔心是韓萍上次來落下的。”
“哦,你倆真要離呀?”
“還沒定呢。”我心不在焉地說。
“你給我的這東西肯定是處方藥,一般藥店沒有賣的。”猴子兩只小眼看著我,我忽然覺得就憑這兩只袖珍迷你小縫眼,他應該叫耗子更貼切。
“這是什么藥?”我趕緊進入正題。
“精神類藥物。”
“什么意思?治精神病的?”
“確切點說,是抑制大腦中樞神經興奮的,促進快速睡眠的一種藥,再多就不知道了。”
“安眠藥?”
“比那個厲害,吃多了就永遠醒不了了。”
“一片能睡多久?”
“你今天怎么了?你抑郁了?”
我心想,快抑郁了。
“再給我說說。”
“人的體質不同,僅對這個藥來說,有的人可能睡的比較久,有的可能睡一兩個小時,還有的不起作用。”
我再次墮入深不可測的迷霧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