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出手看似古怪，真正的行家里手卻能輕易看出，這只不過是互相試探的過程。當武學修為到達一定境界，也就是對打架這門專業精通到一定程度的人，遇到一個不知底細的對手時不會貿然出手，哪怕無比自信，也要愛惜羽毛。
李童源剛一到，用一句氣勢十足的話就讓石盤陀閉嘴，避免了一場沒意義的爭斗，憑借的除了名聲與實力，還有對場面的控制。到了他這個境界，再也不是單單靠武力壓制對手，很多時候不需要跟每個敵人一一動手。可以想見，在李童源知道這支隊伍已經是明教使者做主之后，也懶得跟洛迦廢話。只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明教使者這般心浮氣躁。
他明白有人從中作梗，但明教中人的氣量還是令他有些失望。既然要動手，就要以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然而阿古扎招式如此古怪，也沒有基本的試探，上來就是殺招，這怎么行？
也許他不夠成熟穩重，也沒有很高的武學境界，可決斗不是切磋，終歸是兩個人面對面破壞對方身體結構，所以游刃有余，那是級別相差太大后展現出來的結果。
這兩人雖然在四維數據上存在一定差異，但我早就看明白，在數據沒有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雙方武功特性和戰斗經驗才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
看明白這兩人動作背后用意的應該不止有我一人。洛迦和石盤陀都在聚精會神，希望能從這兩人的交手中領悟點新的東西。
帕蒂抓緊我袖口，我反握住她的手，小丫頭在我耳邊輕聲細語。
“乾坤瑜伽。”
她是讓我用心看，甚至用心學。而我要關注的又何止阿古扎，李童源的劍法居然自帶外掛，也要仔細看清楚，好容易有個像他這種級別的逍遙派高手在面前展露武功，還要看看他的內功有何高妙之處。
烏納澤瑪也不知從何處跑過來，站在我另一邊，從她狡黠的眼神我就能看出來，很可能是這家伙從中挑唆，令阿古扎失去理性。必須萬分戒備這個女人才行。
不遠處，兩人的兵器再次靠近，同樣是“剪刀”對“布匹”，這是第三次，每一次的不同之處在于，“布匹”愈發不計后果地深入“剪刀”腹地，似乎完全不在意天敵的威勢。
就在雙方兵器真的即將觸碰的前一刻，風云驟變，兩個人的動作突然加快，快到目不暇接，快到出現了殘影。
那二人速度極快地進攻彼此，功中帶守又同時轉守為攻，行云流水連綿不絕，以我的眼力已經有點跟不上他們的速度，也有點看不懂他們接下來的意圖。他們雖然看上去都在不遺余力地展開攻勢，可就在這樣迅疾的速度下，兩人你來我往輾轉騰挪，卻沒有一次兵刃相撞，渾厚的內力在他們招式間流轉，或正面相迎，或錯身而過，或糾纏不清，或若即若離。
阿古扎的雙手已經變成燃燒的烈焰，李童源身周的劍影形成一圈密不透風的氣場。
這時，一道劍氣從兩人交手的縫隙中破空而出，斬向旁邊的山崖，斑駁的巖壁上頓時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傷痕，包括洛迦在內的眾喇嘛齊齊變色，石盤陀特意看了我一眼，顯然是在說，這道劍氣的威力比我施展的六脈神劍強太多。
我也感到震驚，說好的天下第一劍法呢，一遇到外掛就歇菜了？
這時第二道劍氣脫離交鋒形成的氣場，這次恰好向我正面襲來。
我連忙作出規避動作，哪怕知道為時已晚，至少推開帕蒂。
然而就在劍氣即將完全脫離控制的剎那，蕩漾的空氣又被吸了回去，重新融入激斗的中心。
我愣在原地，這就是乾坤大挪移？竟然連脫離掌控的強大劍氣也能控制？
這比斗轉星移還要精妙！
不，不只是乾坤大挪移，應該還有李童源的因素，可以隱約察覺到，雙方交鋒的氣場中，兩股力量正在相互拉扯彼此牽制，而他們出招的速度也逐漸慢下來，相應的每招每式中蘊含的內力愈發渾厚。兩人也不再是急風驟雨般地對拼，漸漸轉化為你一招我一式的你來我往。
雙方的距離也在不經意間慢慢拉開，因為內力愈發純厚，這么近的距離只會讓他們同時受到波及。
李童源短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從破風聲中聽來，就像剛剛揮下了一把粗壯的鐵棒，鋼鐵攪動空氣，空氣又震蕩鋼鐵，無形的劍氣裹挾著渾厚的內力，化作鋒銳的攻擊，直指阿古扎前胸。
明教使者交叉雙手，以極其柔軟的動作控制著手中圣火令，劍氣迎面接觸的瞬間，他原地回旋，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牽引劍氣環繞周身，并且在一個呼吸間，再次揮舞火焰令箭，把對手的攻擊原封不動地奉還回去。
所有人都震驚了，哪怕身懷斗轉星移的我，也感到了窒息，這真的還是人類范疇內的武學嗎，這個世界難道從根本上來說，早就不是我心向往的《武俠世界》了嗎？
可是，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李童源面對當頭落下的，前一刻還屬于自己的攻擊，竟然挺起短劍一劍刺了進去！
接著，磅礴的氣勢就這樣迅速化為無形，仿佛完全被李童源吸收了。
就見道號天鏡散人的白衣大叔身體一陣極不自然的扭動，仿佛有東西正在內部穿過他的身體。
繼而李童源同樣做出一個半轉身的動作，仿佛要甩出什么東西一樣，他那蒼白的劍尖再次涌出鋒銳無比的混亂劍氣，以極不穩定的形態砸向對面的敵手。
看明白這一幕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包括因震驚與欣喜而原地不動的我。
內力還可以這么玩？果然天下武學殊途同歸，練到高深處無論招式和內力，都能隨心所欲地收放自如。
阿古扎也感到意外，他向后退了半步，再次施展乾坤瑜伽術，不過這次他費了更大的力氣才將攻擊挪移回去。
李童源也如法炮制，只是這一次重新功過去了劍氣變成了兩股。
我真的很想罵娘，他那個只要用劍就幾率發出劍氣的天賦，居然還可以這樣！想當初李海同志就是個菜鳥，一刀砍死了石盤陀那個級別的高手，現在又出現用劍出劍氣的外掛，你們這樣真的好嗎？明明不是穿越者，不是來當主角的，何必呢？
阿古扎大喝一聲，雙手運起乾坤挪移手法，費盡氣力勉強接住，但這次他沒有再原樣奉還，而是牽引兩股力量互相撞擊，形成的沖擊在空氣中炸裂，風壓壓制岡風，向四周擴散，吹飛了附近所有砂石土礫，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當塵埃散去，渾濁空氣中相對而立的兩人平淡對視，彼此不發一語。
片刻后，李童源率先收起短劍，看向我這邊，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本想躲開，卻很快反應過來，我為什么要躲，于是大大方方與其對視。
李童源露出勉強滿意的微笑，朗聲說道。
“兒，你記住，我是你爹。我叫李童源，你娘是曲盈香，我們兩情相悅，絕沒有別人說的那般可恥齷齪。”
他義正嚴辭，眼神堅定不移，看著我的時候是那般平靜，不想辯解，卻想讓我知道真相。
“爹今天帶不走你，當年也沒能找到你娘。”
李童源雙眼眼底泛起一抹淚痕，他繼續說道。
“但是你放心，爹不會放棄，我會一直跟著你們。”
話音剛落，白衣男子原地踏步而起，凌空踩踏數次后來到山崖絕壁上，尋著巖石上饒有規律的一層層凹陷與突起，竟在千丈懸崖上快速攀爬，看得所有人心驚膽戰。
連退場都這么嘩眾取寵。
我心中浪潮翻涌，比起那個至今不肯露面的段玨，這個孤身一人追上高原的家伙似乎更在乎我。
我說，母上大人，你以前到底做過什么，讓這些人對你……算了我自行腦補！
李童源身影消失后，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阿古扎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略顯黝黑的臉孔顯出一抹不自然的蒼白。他就地盤坐調息，幾個明教使者上前將他圍在中央。
片刻后，帕蒂也走了過去，低頭對阿古扎輕聲說了幾句，后者頓時虔誠地向帕蒂頂禮膜拜，周圍的所有明教使者也同時行禮。
這是在指教他？嗯，也許帕蒂的武學修為境界很高，只是她不善于表達，會說的中原話又極其有限，我才一直沒發覺她這方面的天分。
洛迦與石盤陀來到我面前，微笑不語，我擺擺手，讓他倆免開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