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小河邊的茅草屋里，油燈如豆，映出五個人的剪影。
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拜入古往今來頭一號恐怖大亨山中老人門下，還沒來得及參加一次組織內部的恐怖活動，居然糊里糊涂地提前加入一場業余選手組織的恐怖襲擊事件。
看來那個什么教主，跟哈桑性質一樣，都是不打算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家伙。
還有易瓊華這個老妖怪，把我帶過來究竟是什么意思？今天剛剛對你印象好一點，你就干出這種事！
事情簡單而明確，沈遨風用最簡單的方式布置完所有安排，房間陷入沉默。
林羨魚第一個站起來，趙青嵐緊隨其后，沈遨風看這情形也準備起身。我忽然說道。
“這位姑娘，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其余三人都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我不在乎他們的視線，目不轉睛看著林羨魚。后者考慮片刻，最終點頭答應。
茅屋里只剩下我們二人對面而坐，我感應不到五百米內有他人氣息，這才開口問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依舊漠然，只是在作出“看著我”這個動作。
“你們的目的究竟是制服那些人，還是要他們的命？”
“有什么區別？”
“當然有。”
我有點火大。
“他們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和我們一樣。”
林羨魚依舊注視著我，語氣平淡而冷漠。
“我沒有父母兄弟子女親人，你看得到吧，玄陰體質，我不可能有子女，也不會為了有子女而產生沖動。”
她冷漠的目光中略帶一絲輕蔑的嘲諷。
“你是好人，大家都愛你，你也喜歡大家，你們其樂融融，開開心心。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她說完，起身要走，我連忙擋在她面前。
“林羨魚，你也有過爸爸媽媽，他們也關心你愛護你……”
“我是孤兒。”
她定定看著我，語氣依舊平淡。
“我小時候只有孤兒院老師的虐待，只有怕冷餓肚子，只有變態院長的大肚子。”
我張著嘴，有話卻卡在咽喉，只聽她繼續說道。
“你這種被呵護大的花，知道什么。”
她繞開我走到門前抬手推門。
“我上輩子是殘疾人，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這輩子是孤兒，自己一個人。”
我轉身凝視她的背影，少女的手停在半空，沒有絲毫動作。
“我上輩子沒有希望，躺在床上等死。這輩子無依無靠，在山里面流浪。”
她忽然回頭，第一次有了些許情感，眼神里燃起熱度。
“那我們就一起報復他們！讓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不勞而獲的東西都下地獄！讓他們失去全部，讓他們生不如死！”
她說著，兩手抓住我肩膀，直勾勾看著我，鼻孔里呼出的熱氣噴在我下巴上。
我也抓住她肩膀，語重心長。
“你說的對，那些不勞而獲的人的確可惡，但更多的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我們不能為了懲罰少數人，而讓更多人陷入痛苦。”
林羨魚眼睛里的熱度逐漸冷卻，她慢慢低下頭，沉聲說道。
“你還是和我不一樣，你經歷的痛苦還不夠。”
“夠。”
我趕忙辯解。
“我在床上躺了十幾年，在大山里流浪了好幾個月，我明白這世道是多么殘酷，多么冷漠，多么令人絕望。”
“那你還為他們說話！”
“我不是為他們說話，我們的痛苦不能成為我們讓別人痛苦的理由，惡人要受到懲罰，可絕大多數是無辜的。”
她抬起頭，對我說道。
“朝陽峰上的都是惡人。”
“是。那些門派大佬都不是好人，但那些門下弟子呢，他們還不是最底層的打工仔，被欺壓剝削壓榨利用，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都是階級社會的受害者。”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但感覺上應該有用。
可是林羨魚一閃身掙脫我的雙手，向后退了一步，恢復冷漠的表情。
“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是不是想阻止我？”
“我想我無力阻止你們。我只是想跟你說，別活在痛苦里，這樣你會越來越痛苦，最后不想活下去。”
她作出冷笑的表情，卻完全沒有笑意，連冷的感覺都只是薄薄一層。
“我要怎么活，不用你假惺惺。”
她再次轉身，抬手推門。
“婁一笑，和我們一樣。他有北冥神功，還有空洞天賦，他就是教主，別得罪他。”
說完，門開，林羨魚消失不見。
我坐回到樹樁上，仰望干草屋頂，頭腦里一陣混亂，然后慢慢理清頭緒。
婁一笑，空洞，就是他搶先一步拿走了北冥神功？是他打碎了玉像？現在他神功大成，來中原搞了個恐怖組織，為非作歹。最后教主會親自登場，來收割那些高手的內力嗎？
易瓊華，你在做什么？重創中原武林或許真能為黨項人建國創造有利條件，可你這樣與虎謀皮，最后真的會有好下場嗎？婁一笑能吸走他人內力，安能放過你？
正想著這些，感到有人靠近，易瓊華溜進茅屋，恢復那輕佻妖嬈的模樣，趁我不備已經坐在我腿上，摟著我脖子，靠得特別近。
“沒談妥？”
我現在真沒閑心注意她這些小動作，擔憂地說道。
“你不怕那個教主出賣你？”
她將頭靠在我肩上，很無奈地說道。
“出賣了也沒辦法，只要他們的目的不變，能重創中原武林，我也算死得其所。”
不會吧，我驚訝地看著她，這種人會甘愿為了什么民族事業去死？七十多歲的小姑娘，多少人做夢也夢不到的人生，她會就此放棄？
“哈哈哈，干嘛，擔心我？好感動，親一下。”
說著她臉一歪就在我腮邊印上唇印。哎呀我怎么會遇到你這種人，老太婆女色鬼！
“放心吧，我怎么會輕易被他們抓住，剛剛下來的山崖就是我準備的退路之一。以咱們的輕功他們很難追上。”
我恍然大悟。
“你帶我過來……”
她眨著眼，再次湊過來。
“怎么樣，感動吧，再獎勵我一個唄。”
真想對她破口大罵，別惡心我！可面對她的好意，怎可能說得出口。
易瓊華說要去查看其他退路，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去。我順著原路攀上懸崖絕壁，回到房間，龍璇音已經坐著等我了。
我把今晚發生的事跟她說了一遍，最后問她有沒有好辦法。
“要不然把這件事告訴山中老人，看他如何處置。”
我也想過這個，可那老頭就是搞恐怖活動起家的，他要是知道這種好事，還不想辦法鬧得更大。明教正在東進，他恨不得現在逍遙派與中原武林全面開戰，他好坐收漁利。說不定知道婁一笑的存在后，他眼中的最佳繼承人又有新人選了。
可這件事迫在眉睫，必須趕快想辦法。今晚我已經暴露了，說不定趙青嵐他們此刻就在周圍盯著我。按照易瓊華的說法，懸崖這條路別人不知道，知道了以他們的輕功也爬不上來。難怪那天她一定要去追姜小白，怎可能僅僅因為年齡的仇恨。
我們的輕功造詣……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稍微靠譜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