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圣火劍,姜小白的后心留下一個破洞,再也沒了反應。我還是不放心,一劍斬下他首級,我可不想重蹈覆轍,像我的前任哈桑老師那樣,沖著一擊斃命的殺招,卻被人無限預留的后手絕地反擊,最后陰溝翻船。
確認姜小白死透了,我松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惋惜,偷天換日這般強悍的天賦,就這樣一去不回了。
今天姜小白來偷六脈神劍,想必是認為這么難的功夫沒人學得會,而學會的人他恐怕又不是對手,才鋌而走險潛入天龍寺,暗偷而不是明搶,說明他沒有十足把握。
我靠近姜小白尸體,在他被鮮血浸透的胸前衣服里摸索一番,果然發現一個扁平的布包,表面被鮮血染紅,靠近邊緣的一角有個破洞,該是圣火劍所致。
我打開包裹,密封得非常完美,外面一層麻布,里面一層羊皮,羊皮也被鮮血染紅,但緊緊抱在里面的東西卻一塵未染。
這摸上去也是某種動物風干的皮,我卻不認得是何種動物。展開來大約有一尺見方,不算大,上面星星點點畫著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有點像星象圖,可又對不上任何一幅天象景觀,因為從地球仰望夜空,是不可能看見群星分成七組,在夜幕上圍成一個圓的。
第一眼看去,整體上仿佛看到了一個由眾星組成的類圓形通道,彼端深邃,不知何方。分開來仔細看每一組群星,又似乎組成了各種抽象的圖案,并不能直接聯想到現實存在的東西。
但這非但沒有限制我的想象力,反而令我的思維更加活躍,天馬行空,盯著最上方的那團星云,最先想到的就是天馬,不同于那些長翅膀的神話形象,這只天馬翱翔于宇宙當中,不需要空氣動力學,推動它跨越星空的,是機體本身的力量。
那是一種接近混沌的推動力,外形只是一個閃念,不需要考慮結構學上的合理性,形態隨客觀需要改變。但它整體而言是一匹天馬,兩個頭,三條尾巴,踏著星辰飛馳。
“這到底是什么……”
我喃喃自語。能被偷天換日帶在身上的東西,如果是功法秘籍,那姜小白一定看不懂,否則早就學會了。至于別的東西,如果是藏寶圖,那一定不完整,需要別的零件配組。
正在這時,我忽然感覺丹田氣海內有些不對勁,核心深處的一片“空曠”領域中,居然隱約亮起幾顆“星辰”。
我大吃一驚,連忙凝神內視,果然看到“空”中懸浮著幾顆“星”。這些星辰不規則地運動,逐漸變得明亮,新的星辰在它們周遭出現,那片空域漸漸變得充實起來。
我猛然抬頭,看向手中的星圖,赫然發現丹田核心處的星辰位置與天馬踏星圖形的排列如出一轍,只是丹田內的星辰以三維立體的順序排列,比畫面上看得更清楚,換個角度它們就不再是天馬,變成另一些似是而非的事物了。
果然是武學典籍嗎?
但我并沒有感受到氣海歸虛的變化,它依舊按照原本的方式與速度運轉,這些星辰并沒有使之加快速度,也沒有新的感覺。
這是怎么回事?
我仔細觀察了其他幾團星云,氣海核心依次出現了剩余六團星云,組成相應的形狀,橫看成嶺側成峰,只覺變化多端,奇妙無窮。
可是直到七團星云全部出現,它們開始似是而非地遵循某種規律運轉,真氣屬性、內力總值這些數據毫無變化,我自身的四維屬性和各類天賦也絲毫未變,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改變了,哪怕還不知道那是什么。
看到星圖一角殘留一抹殷紅,這是姜小白的血。這人為了練嫁衣神功,可能到處找人,尤其是內功深湛之人轉嫁神功的副作用,不知殘害了多少人,其中就包括慕容老爹。
道德總是自己的,壞蛋都是別人。我不由苦笑,在塞爾柱殺的人可能比姜小白還多,只是我并沒有感到困惑與茫然。且不說我殺那些人做得很人道,沒有讓他們遭受過多的痛苦,加之能不殺就不殺,不像這人一樣殘害無辜,讓人生死兩難,最后像塊破布般丟棄。
丹田核心的“星空”趨于穩定,并沒有其他任何變化。我現在的丹田結構是這樣的,渾厚的氣海中心是一片虛無縹緲的空域,“空”中“繁星璀璨”,仿佛充滿希望。
我這么認為。
當我回過神來,天已經黑了大半,西邊只留下一片紫色的煙云。周圍也不再只有我一人,幾名阿薩辛圍繞在身邊,段延平與天龍寺的僧人正從稍遠些的地方走來。
我收起星圖,捧起四卷劍經來到段延平一行人跟前,看到人群中有位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僧,立刻搶上前幾步,單膝跪地,將卷軸舉過頭頂。
“不肖子孫唐嬰拜見嚴明禪師,《六脈劍經》在此。”
顯得極其老邁的嚴明示意段延平扶我起來,摸著我手中的卷軸老淚縱橫,哽咽著說道。
“列祖列宗保佑,總算是沒丟了六脈神劍啊……”
他看向我,老眼昏花,半天才說道。
“唐嬰,好。不枉師叔傳你衣缽,大理段氏后繼有人。”
段延平仔細看過四個卷軸,點頭道。
“嗯,經卷完好無損,雖然另外兩部有所損毀,但尚可修補。段氏武功不落外人之手,總是祖宗保佑。”
眾人一片唏噓感慨,眾僧護著嚴明返回寺中,段延平看著一個方向,樹林盡頭是一條小河,河對岸隱約可見一個矮小的身影。
定睛看去發展并非那人身材矮小,而是他跪在河邊,隔岸相望。
“錦瑄大哥……”
我脫口而出,看向段延平,在跳動的火把光芒照射下,他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猶豫片刻后,叔父輕嘆一聲,對我說道。
“走。”
說著他轉身離去,我連忙抓住他衣袖。
“叔父,今天我留在這吧。”
段延平深深看我一眼,點點頭,又看向河邊跪伏在地的段錦瑄,再次一聲輕嘆,拍拍我肩膀,轉身帶人離去。從他蕭瑟的背影中,我看出了難以掩飾的傷痛與寂寥。
姜小白的尸首被大內侍衛帶走,我并沒有交出七海星圖,這種東西還是在小范圍內研究比較妥當。
命令阿薩辛四散警戒,我掠過河面,來到段錦瑄面前,將他扶起。
“大哥,叔父說讓我陪陪你。別來無恙啊?”
段錦瑄看了對岸良久,直到那邊空無一人,才沒落地回過頭來上下打量我。
“嬰弟,你回來了。”
看著他成熟許多也滄桑了許多的面容,尤其是那雙真摯的眼眸,我還是有點欣慰的。我們一同回到他幽居的茅草屋,一邊燒水做飯一邊聊天,主要是我在講最近兩年的境遇。期間慕容嫣與龍璇音過來了,帶來了幾壇酒和一些肉,我們四人圍坐在屋前的石桌旁,喝酒行令,一番熱鬧。
半夜,慕容嫣留在草屋,段錦瑄把我和璇音趕走。回去的路上,我們依偎在馬車里,周圍只剩下車輪碾過碎石路的聲音,規律而讓人平靜。
“師兄,成親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我將臉埋進璇音發間,嗅著芬芳,有些迷醉。
“你想試試嗎?”
璇音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的腦海里卻掠過帕蒂最后的眼神,那個小姑娘,她的滿眼滿心滿世界,都只有我。哪怕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也全部屬于我。
“璇音……”
我輕語,她靜靜等我說下去。
“明天,我們一起去見叔父。”
心臟敲擊著胸膛,平靜而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