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著懸浮在床帷上方的九龍護心鏡,九龍圍護的中心鏡面深處,“我”正仰望上方,“龍璇音”則安然躺在床鋪上,畫面靜止,猶如一張古舊的照片。
我與璇音緊緊相擁,感受著彼此最真實的存在,久久不愿分開。
“總算,找到你了……”
她語聲依舊,只是那略顯干澀的音調里攜帶著不容忽視的疲憊。我能感受到她說出這句話時,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后的那股無力。璇音從不撒嬌,也不會委屈,她永遠是那樣自然,一切順應本心,本心順應天意。這當然不是說她從不會爭取,正相反,她是我認識的所有人里,最不惜代價與命運抗爭的人。
“嗯,找到了。不分開了。”
小腦袋在我懷里點頭,淚水浸透了薄衫,我們又這樣無言地擁抱了好久,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也無所謂地老天荒。直到她主動離開我的懷抱,仰望近在咫尺的面龐。又是幾乎沒有盡頭的深情對望,都快要融化在對方的視線里。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打量四周,發現這里與鏡子彼端的房間陳設毫無二致,不同的只有這張大床上的我們,唯二擁有生命的個體,亦或者說兩個靈魂。
璇音仰望頭頂的清澈鏡面,凝視著另一端的“我們”,開口說道。
“那個人不是我,而是佘語歆。”
我揚眉,世間巧合事太多,我沒有對她們兩人容貌如此相近而耿耿于懷,只是安靜聆聽璇音繼續說道。
“我從慈航靜齋飛升,來到一片黑暗的星空,沒有著落,自我意識模糊不清,游離在浩瀚的星辰間,直到聽見一聲呼喚,與我一摸一樣的人將我召喚至此,并引導我進入這具身體。
“從那人的自我介紹里,我知道她叫佘語歆,百余年前就該壽終正寢,然而執念太重不肯離去,便將靈魂寄宿在這九龍護心鏡當中。最初的打算是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卻不想遇到了我。”
“遇到了你?”
我大約明白她的意思,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玄妙的聯系,以至于佘語歆的身體可以容納龍璇音的靈魂。
“嗯,我的功法彼岸真靈,可以投影出與自己一摸一樣的另一個靈魂,就可以像這樣,讓靈魂寄居在這真元法器當中,每當需要佘語歆出現的時候,就通過彼岸真靈操縱身體,只是需要消耗太多體力,從來到這里一直到現在,我只投影了兩次。”
第二次就是用來召喚我。心口傳來悸痛,同時又在那里升起暖流。
“我獲得真元法器的時候,從靈魂層面感受到了你的存在,當時的你變成了兩個,一個在無盡遙遠的時空彼端,另一個就在不遠處,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在那時感應到了你的方位,第一時間作出回應。可當我回應之后發現并沒能與你取得聯系,所以投影真靈到身體上,再次呼喚你。”
我聽得心都碎了,再次情不自禁將她擁入懷中,恨不得融為一體,再不分離。璇音在我胸前靜靜呼吸,低低地說道。
“第二次也沒能得到具體回應,我再也支撐不住,回到鏡子里。直到很久之后才再次嘗試著出去,用佘語歆的身份將你召喚到此。”
兩行眼淚劃過面頰,原來兩次真靈附身都是為了尋找我。與這個女孩相比,我簡直一無是處。
就這樣默默守護彼此良久,我再次開口問道。
“那么現在的你,只能停留在這九龍護心鏡里面了嗎?”
璇音一聲輕嘆,無力卻并不沮喪地說道。
“是啊,這面鏡子可以保護停留在人世的靈魂,只要身在鏡中,就不會受到某些規則的排斥,也不會失去自我。只是沒辦法出去。”
我仰望著頭頂清澈的鏡面,遙望著彼方現實中的兩個人。
“你獲得真元法器了嗎?”
我問道,璇音輕聲說道。
“飛升之前我幾乎就要做到無障礙投射靈魂,可到了這邊之后又變得非常困難,就像進入佘語歆的身體那樣,極度消耗精力。”
我意念稍動,面前便出現一把水晶長劍,星河在劍身中奔流,蘊藏著無盡奧妙。
“用靈魂的視角觀察世界,你會發現一些嶄新的東西,比如另外一個甚至幾個能量流動的方向,從那些方向里能汲取更多力量,比原本的能量強大了幾百倍,需要耗費大量精力才能做到的事,就會變得信手拈來。”
說著,我心念一動,星河長劍分裂為數十把晶瑩短劍,圍繞在我倆身旁。龍璇音看得出神,不久后便閉目凝神,開始嘗試。我緊握她纖纖素手,同步調動內力,以劍意通達的密法引領著璇音的感知途徑,在心有靈犀的作用下,靈魂在更深層次找到彼此,從完全不同的其他維度抽取能量,并且回歸現實。
一起睜開眼,就看到璇音旁邊出現了另一個璇音,我們相視而笑,她們兩人也彼此對望,心境相通,連眼神間的交流也不需要,新出現的那個璇音飛入上方的金色鏡面,投入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子眉心。片刻后,生命的律動在那副身體中蓬勃茁壯,她睜開朦朧的睡眼,與床帷上方鏡面彼端的我們視線相對。
兩個璇音目光流轉,無以名狀的能量或者信息在他們之間交換,懷里的女孩閉上眼睛,陷入安靜的沉眠。我仰望著鏡子里從床上坐起的璇音,她張開雙臂,將靜坐在床邊的那個“我”攬入懷中。
我化身為劍,沖出鏡中的世界,投入原本的身體當中。當體溫與心跳重新回歸之后,長長松了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聞到了她身上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有禮了,佘語歆前輩。”
我頭也沒抬,毫無恭敬之色,反而在愛人胸口蹭了蹭,璇音一聲輕笑,玉指在我額頭畫圈圈。
“這些個小家伙,沒規矩。”
我一把抱住她的纖腰。
“以后的規矩就是我愛你你愛我,除了這個其他都不是規矩。”
她被我逗得更樂了,柔軟的嘴唇在我額前輕點。
“遵命。”
沒羞沒臊地膩歪了好久,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佘語歆……前輩,去哪里了?”
“我就是。”
我心頭一顫,憑我對璇音的了解,她這個口氣絕非玩笑,我頓時渾身僵硬,從腳底板到天靈蓋徹骨冰寒。連忙有些僵硬地從床上坐起,沒有回頭看她,而是有些冷漠地問道。
“璇音……還在鏡子里吧?”
“是,也不是。”
她依然躺在床上,我猜她此刻正與那面九龍護心鏡對望,而我,根本不敢抬頭看。
“雖然她的本人格還在鏡子里,但投影過來的真靈已經與我融為一體。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胡說八道!”
我壓低聲音,凝聚真氣又中途放棄,就這樣來回猶豫徘徊了好幾次,身后的人也坐起來,從后面抱住我。
“絕無虛言。”
芬芳與溫柔縈繞在耳后,靈魂的距離的確近在咫尺,她沒有說謊,也沒有敵意。
“你們兩個,到底有什么關系?為什么你會看中璇音,為什么你們能融合?”
我不禁渾身顫抖,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