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瑩臉色很蒼白，“你知道的，人是很可笑的動物，總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但其實一切早已掌握在某些人手中，他們還不自知，真的以為自己多么聰明，其實不過如跳梁小丑一般，被人看在眼里。在此之前，劉老師桃李滿天下，可是事情發生后，又有多少人挺身而出，為他說一句好話呢？明明事實就不是這樣，可是沒有人替他說話，甚至連懷疑都沒有，他們還真的以為這樣做就能獲利嗎？”
所有人，都為此靜默無言。
“但是，這些你都知道？”蘇愿問。
薛瑩點點頭，嘴邊漾起一抹淺笑。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知道后又做了什么？”
“他自殺前我就知道了，我告訴他沒事，其他人不相信你，但我相信，可是還是太晚了。”薛瑩臉色一白。
蘇愿沉吟半晌，抿著嘴唇問，“怎么太晚了？”
蕭翼和蘇安對視一眼，看來事情有些不同。
他們在得知所有事情的那一刻，以為事情就是這般簡單，劉老師不堪輿論重負，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至于其他人，因為導致了這樣的結果，所以才會成為懲罰的對象，但其實，他們沒有想過為什么會是這樣。
“因為，”薛瑩抬起頭，“即便到了這樣的時候，竟然還有人給他打電話，向他索要賠償。”
四面不透風的審訊室里，突然之間，仿佛沒有人煙的地方，靜謐無聲，猶如荒無人煙的曠野。
不算大的審訊室里，四面都是白色的墻壁，沒有任何裝飾，連電視也沒有。
薛瑩坐在椅子上，表情淡漠，那一身淺色的衣裙讓她看起來更加寂寥，她是那種耐看的美人，哪怕此刻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也只會惹人心疼。
蘇愿張了張嘴，說出自己的猜測，“那個人是齊斌。”
“齊斌給劉老師打電話，他認為是劉老師導致他的家庭破裂，妻子死亡，所以希望他賠償！
像他這樣的人渣，明明對家庭不管不顧，還在人死后做出這樣的事，簡直是罪大惡極。”
不得不說，貪欲確實會毀了一個人。
蘇愿情緒莫名，卻還是堅持問道，“徐巖呢，他是你……為什么要給他吃藥？”
“我不喜歡他的家庭，這就是他不能活著的理由。”
林源皺著眉，因為不喜歡一個人的家庭，就要毀了這個家庭，這樣的犯罪目的不免莫名其妙。
蕭贊問，“他的家庭對你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響嗎？”
“是啊，還真是糟糕的影響呢。”
“是你的家庭？”
“我曾經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啊，爸爸媽媽很疼愛我，原本我還應該有一個可愛的弟弟的。”
她突然哭了起來，看起來快三十歲的年紀，此刻哭的像個孩子。
她的話讓蘇愿也跟著難過，說實話，她也曾經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好吧，這就是傳說中的情感共鳴吧。
外面也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她這樣做的目的。
“后來發生了什么？”
“后來啊，因為徐巖的父親，我爸媽出了車禍，連同我那還未來到人世的弟弟。”她的情緒不悲也不傷，卻讓人難過不已。
或許，一開始他們確實有很多想要指責她的話，還有不理解，但此刻，他們竟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因為同樣遭遇了車禍，家人的死亡，還要被人指責是為了補償金，所以原本不相識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是誰說過，想要感同身受，最好的方法就是經歷同一件事。
而他們，恰好就是。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般巧合，不經意間就讓兩個人有了牽連。
蘇愿能理解，她溫和的開口，“后來還發生了什么？給他吃了藥之后，他去了哪里？你有沒有和他一起？”
薛瑩抿了一下唇角，沒有回答，
蘇愿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隨后想到什么一般，沒有繼續詢問。
蘇安和蕭翼也不準備詢問，所以并沒有接著審訊。
有沒有證據證明薛瑩和所有事有關，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專業的心理咨詢師給她做過心里評估，她有很嚴重的抑郁癥，而且她的精神狀態十分糟糕。
況且，程雋雖然自殺，但他的律師事務所成了薛瑩的代理律師，他們提出薛瑩因為嚴重的心理問題，所以希望接受治療，緩刑執行。
每個人心理都清楚，緩刑執行，是個很巧妙的詞，可能這輩子她都不會接受懲罰。
但現在對于薛瑩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
走出審訊室時，蘇安迎了過來，語氣有些懊惱，“我完全沒想過在她身上發生了這些事，而且她參與這些事不全是為了自己，我還在想到底是什么讓一個女人這般殘忍的殺害自己的丈夫，不曾想，竟然是這些。看來，網絡暴力需要整治，人心同樣也需要，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人壓根就不知道自己一言一行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如果不是那些網友不明是非，不思考事情是真是假，就這樣隨意的傳播，那些事就不會發生在劉老師身上，他也不會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蘇安突然有些迷茫，他們為了抓兇手，但其實，真正可惡的不是這些人，而是那些充當幫兇無知的人。
蘇愿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要知道，真相遠比我們知道的要殘忍。”
“況且，眼睛看到的其實是別人想讓我們看到，耳朵聽到的也是，但這些許多時候都不是真相，事實是要用心和腦袋去分辨的。”
“什么？”怎么突然有種智商受到碾壓的感覺。
“人就是這樣，看到和聽到的太容易左右自己的思維，以為這些就是對的，卻忘了分析事情是否真的如此。”蘇愿抿著嘴唇，目光不知看向哪里，“薛瑩和程雋雖然犯了罪，但他們同樣也是受害人，曾經同樣承受了非同一般的折磨，我們時常忘了追根溯源，考慮的只是現在的事實或者所謂的真相，其實，真相是什么，誰又能輕易得知呢？”
蘇安突然有種自己被小孩子教訓的念頭，不過真的很有道理呀。
好吧，薛瑩也不是那么罪大惡極，至少是情有可原，當然，法理難容。
“你覺得，薛瑩會不會是假裝的？”
“會不會那是你們的責任，”蘇愿平靜的開口，“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好吧，她承認她這話是真的。
“而且，無論到底是誰犯的罪，最后都已經受到了懲罰，不是嗎？？”
“……是啊。”蘇安抬眸，她似乎總是這般，內心總是這樣平和，所以才不會像他們一樣，總希望結果是兇手接受最嚴厲的懲罰。
她舔了下唇角，笑了一下，“徐巖的家人沒有來看她，而且拒絕來看她。”
蘇愿沒有出聲，她知道，從知道徐巖的死和她有關，而她又親手殺害了那個孩子，就注定不會被理解，也不會被接受。
所以，有時候，她想想，都覺得可悲。
曾經千好萬好的關系，突然之間，因為某些事，變得連陌生人都不是，真是一件很諷刺的事。
蕭翼接到蕭贊的電話，讓他送蘇愿回家，并且讓蘇安陪著，這種時候他很難放心。
蘇安給蘇愿做了三菜一湯，見她拿起筷子，突然說了一句，“程雋的女朋友今天來了。”
“嗯，我看到了。”
“看樣子很難過，可不知怎么回事，我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沒什么不自在的，我會去見見她。”
她這話讓蘇安一愣，隨后眉頭一皺，“你要去見她？可是……”
然而，最后她還是開車送她去到中心區的某一個酒吧，看著滿街的燈紅酒綠，她突然有些后悔了，真希望這件事不會讓他們知道。
蘇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起來，“放心，他們不會知道，我馬上就會出來。”
說著，邁開步子走進酒吧。
酒吧規模很大，裝修風格很特殊，卻是時下年輕人都喜歡的樣式，不會沉悶，也不會浮夸，卻讓人很舒服。
她很容易就找到程雋的女友莫悠，此刻，她正坐在一個卡座里，手里拿著一杯酒，就著冰咽了下去。
那是伏特加，她面前的瓶子里已經空了一大半。
見到有人過來，她抬起頭，那張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為什么買醉？是因為程雋的事，所以不開心？”
“程雋已經死了，哪怕他犯了罪，做錯了事，現在都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們還想怎樣？”
她知道蘇愿，見過一次，卻沒什么好感。
蘇愿坐在她對面。許久，開口問道，“莫悠，你才是這些事情背后藏得最深的那個人吧？”
“什么？”莫悠又給自己倒了杯，加滿了冰塊，那雙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夾著冰。
“所有人的遭遇，其實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哦？你怎么會這樣想？”
“你恨那些人，一直想懲罰他們，可是你沒有這樣的能力，你知道程雋有。”說出這些時，蘇愿突然覺得一切都能說明白了。為什么程雋會自殺，不是為了薛瑩，而是眼前這個女人。
“你很厲害，知道要怎么讓程雋為你報仇，也知道他們恨惡的事，知道程雋最討厭網絡暴力，發生這樣的事一定會做些什么，同時，你一早就知道薛瑩和徐巖的關系，為什么她會知道徐巖的父親也參與了之前的事，是你告訴她的，并且你對她說這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報復，所以她才會選擇這樣一條路。”
“我猜，你曾經懷疑程雋和薛瑩的關系，所以，你對他失去信任，或許一開始你只是想借助程雋報仇，不曾想最后卻動了真感情。”
“而且，你也沒想到程雋會自殺。”
“你認為他自殺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事情和薛瑩有關，所以你想去看看他，問問他為什么這樣做？他在意薛瑩，那么你又算什么？”
“你想說什么？說我才是罪大惡極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