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愿覺得自己一定死了,不然怎么會這般難受。而且一定是因為她做了太多的錯事,所以才會下地獄。
嗓子難受極了,仿佛被大火烤過一般,整個人頭重腳輕,沒有任何力氣,呼吸進去的空氣似乎都帶著火,難受極了?
可似乎又有些不對,她覺得有些冰涼,這種冰涼和這個季節又有些不同,讓她有種刺骨的難受。
朦朧之中,她突然聽到耳邊有誰在叫她,聲音既熟悉又陌生,起初她拼命想要睜開眼睛,看清這個人的模樣,可是實在太累了,無論她多么努力,都沒辦法。
她很著急,因為這個聲音她覺得自己認識,她想知道是誰,到底是誰。
可是,她仿佛與世隔絕,存在于另一個世界里,除了黑暗,沒有任何亮光,也沒有任何知覺,這讓她惶惶不安,總覺得她是不是真的下地獄了,從此再也見不到那些她想見的人了。
心中瞬間慌亂了,她拼命的掙扎,想要從黑暗中逃離,可是……怎么沒有辦法啊!
忽然,她突然聽到那個聲音,“蘇愿,蘇愿……”
這聲音怎么好熟悉啊,是誰,是誰在叫她!
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徹底安靜了下來。
“蘇愿……蘇愿……”蘇心雙手反綁在身后,她用盡全力才爬到蘇愿身邊,一聲一聲叫著她,“醒醒,快醒醒,這是……”
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這里?還變成這樣了?
她看著蘇愿滿身的傷痕,作為一名法醫,她很清楚她傷的極為嚴重,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
是……蘇心……蘇愿猛的意識過來,喃喃的說了句,隨后仿佛從睡夢中驚醒一般,陡的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你怎么也在這里?”
此刻,她們所在的地方才徹底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這是一間房,不過只是簡略的裝修,有一邊整個的都是玻璃,之前被厚重的窗簾遮住,所以才沒看出來。
現在,也許是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所以蘇安將窗簾拉了開,讓她們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只是哪怕可以看到,她們也沒任何辦法傳遞信息。
巨大的玻璃窗外,是元月的艷陽天,雨后初晴,陽光很燦爛,然后是一片江水。
是了,南城靠江,很多小區為了樓盤升值空間,又或者是噱頭,都會打著豪華江景房的幌子。
這突然的陽光,讓蘇愿眼睛一疼,立刻閉上眼睛。
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蘇安,是她將她抓來的啊。
蘇心靠墻坐著,見她沒有開口,再次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滿身傷痕,要是蘇唯看到了,一定會心疼死吧。
她其實也沒多少力氣,但總歸比她要好一點,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像她這樣謹慎的人,竟然也會著道,果然是生活太安逸了嗎?
她該怎么和她說她身上的情況呢?
蘇愿見她這幅欲言又的模樣,一臉茫然。
雖說,她們認識不過三年,而且一直,她對她就沒什么好臉色……可她從沒見過她猶疑,不知如何開口的情況。
她所認識的蘇心,一向是有什么說什么,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
“蘇心,你想說什么,我們現在有的是時間。”她一張口,嗓子就疼得冒煙,然而,她不過是微蹙了一下眉,隨后就恢復正常。
蘇愿見她蒼白的唇色,猜出她應該也是因為著了道所以沒什么力氣,她緩慢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是實在是一丁點兒力氣都沒有。
她掙扎著還想嘗試,就聽到很輕的腳步聲,對于聲音極為敏感的她,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她所認識的人。
她在遲疑,遲疑不是因為他失去了某些感覺,恰恰相反,是因為她隱約覺得這個聲音莫名的有些熟悉。
蘇愿微微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所以,這才是幕后的兇手嗎?
她一直都知道蘇安不會是幕后的兇手,那天她們去買咖啡時在路上說的那些,她就知道蘇安不過是幫兇。
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讓她放棄正義,與狼為伍。
如果僅僅是因為被偷換的人生,恨上一個人,其實怎么都說不過去,畢竟誰也不知道,也不是她決定的。
蘇愿忍受著身上不斷刺激神經的劇痛,費力的抬起頭看向門口。
似乎,來人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干脆推開門走了進來。
英俊而瀟灑的臉上,仍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云淡風輕的開口,“蘇愿。”
“你……”蘇愿驀然怔住,無論如何,她都沒想到,“你……你怎么在這里?”
“奇怪嗎?蘇安是,我自然也是。”他的手指十分修長,不愧是用手吃飯的人,那雙白皙而好看。
“其實,有好多次機會,我都想下手將你抓過來,如果不是蕭贊一直在你身邊,我早就將你抓走了,能等這么長時間,不過是因為我們也在等一個時機,一個最好的時機。”
“明法醫……你……你怎么會……”
蘇愿實在難以相信,吃驚地盯著面前這張溫文爾雅的俊臉,“怎么可能是你,你怎么……”
她想起蘇唯分析蔡欣案時說的那些,是為極為厲害的法醫,可是那個時候,她壓根就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是她所認識的人。
可……
哪怕有這樣的懷疑,她也從未想到他身上。
“你可是……”她睜大眼睛,“你怎么能殺人呢?”
“不殺人,難道等著被人殺嗎?”明景的眼神突然頓了一下,“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好人,相反,我不與人接觸,一方面因為不喜歡,另一方面是擔心他們會看出什么,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但同樣的,仍舊危險。”
明景筆直地站在門口,神色異常平靜,那雙漆黑明亮的眸子里空無一物,對啊,他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這樣,雖然溫和,但其實人很冷淡。
可即便已經揭曉,蘇愿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從未想過他還隱藏著這樣的一面。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像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在意這些,向來對人命都是無視和不屑的,怎么可能會親自動手?”
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
“如果知道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你就會明白,為什么有些人會存在不同于人前的那一面。”
事實上,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無論是誰,都存在。
此刻,蘇愿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她懷疑過任何人,唯獨明景,是她從未懷疑過的,誰也沒有想到,往往最不會懷疑的人,才是最為可疑的。
她不知道心中此刻的茫然和無奈,是因為他們一再給她帶來的沖擊,還是因為此刻異常難受所產生的虛幻。
高強度的折磨和虐待,原本就讓她的精神更加崩潰。
此刻,她只感覺整個人頭重腳輕,隨時都有可能摔倒,身體更像是著了火一般,不斷摧殘著她的神經,可她不能放棄,一定不能。
“可是明法醫,”蘇愿艱難的出聲,“你曾說過,每個人都有選擇死亡的權利,不該由任何人來決定。”
“不對,我說的是那些完全無辜的人。”明景搖搖頭,仿佛遠古大神一般,悲天憫人的看著她,“如果不是無辜的,比如本身就罪大惡極,卻又沒辦法接受懲罰的人,那么……”
他忽的彎下腰,湊到蘇愿身邊,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要覺得吃驚,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的人選擇正義,有的人選擇黑暗,為什么要吃驚呢,蘇愿?”
“知道嗎?我在走我要走的路,你也是,我們沒什么區別,只不過是選擇的路不同,人這一生,哪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在光明中,而沒有黑暗呢?”
蘇愿得臉上沒了任何表情,只是盯著明景,她的臉色越發蒼白,簡直都快趕上白雪的顏色了。
蘇安站在他身后,突然出聲道,“蘇愿,還在吃驚啊,你這承受能力可趕不上你那位信任的唯姐呢,要我說,她應該已經猜到了吧。”
蘇心沒有出聲,只是默默聽著,然后主動伸出手牽著蘇愿的手,雖然平時她總是看不慣她,可是在危險面前,她仍然知道她們會同心協力。
無論他們說什么,于她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只是看向蘇安,眼中的控訴不言而喻,在蘇安面前,是那樣的清晰明了。
蘇安沉默下去,沒有再出聲。
最終,她只是低下眼眸,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蘇愿怔怔地開口,“有人告訴我,沒有誰會處在黑暗之中,即便曾經有黑暗,但終有一天,也會有光明。”
明景一怔,不用想,這話他也猜得到是誰說的。
蘇愿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繼續開口,“有人說,無論經歷過什么,無論是否在低谷,都不該因為一己之力,任意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我以為作為一名法醫,看待生死,比他人更有感受才是。”
或許,法醫對于生死看得更加透徹,以為人最終仍免不了一死,不過時間早與晚,但無論怎么說,誰也不能輕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明景眸光深深,沒有出聲。
蘇安皺了皺眉,輕聲笑了起來,像是在嘲笑,緊接著,看向明景,“蘇唯不同意交易,現在是不是該給他們一個驚醒?”
明景的臉色十分平淡,忽然抬手,捏了捏蘇愿的下巴,“這是自然,不過原本我們的目的就不是那些,我們只是為了迎接我們真正的伙伴。”
蘇安一愣,“你是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