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戴著圍裙的老阿姨端上來一份燒烤,那也看著烤成深色的肉上還有油脂在跳動,香料也隨之擺動,她咽了口口水,香味已經撲滿了她的鼻腔,快要奪取她的理智了。
要不是對面那個冷著臉的女人,她一定不顧形象,大快朵頤了。
“吃吧。”對面的女人開了口。
像是獲得了大赦,那也點點頭,同時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穩住了自己,先是喝了口米酒,然后裝作漫不經心地拆開餐具的袋子,慢慢擺好餐具后,發現對面的女人還是一動未動。真是的,這盤燒烤吸引不了她嗎?那也看著烤肉滋滋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她發現自己也沒有什么可以拖延時間的事了,就不客氣地抓起一支竹簽。
肉被送進口里的瞬間,那也就明白了,為什么這么一間小小的燒烤小店里,會有這么多的客人。她不是沒有吃過燒烤,不管是忙晚了在家門口吃的,還是饞了的時候點外賣,但是這個味道是不一樣的,不僅僅是因為新鮮出爐的原因,是因為有獨特的燒烤方式嗎?不過,坐在炕上吃烤肉,確實別有一番燒烤味兒。
應該是有吧,不然艾凌也不會帶她千里迢迢來到這座東北小城,就為了吃一頓燒烤。
艾凌就是對面那個心不在焉、面無表情的女人。那也認識她還不到四十八小時,就跟著她從南方的小城來到了延城。
原因?艾凌說要來吃燒烤。
但是她看都沒有看燒烤一眼,只是偶爾喝一口米酒。
要不是衣食住行都有人包了,她才不會這么跟著一個還算陌生的人來到這里吧。那也又塞了一塊肉進嘴里,慢慢地嚼著,讓肉的香氣浸染著她的口腔,太好吃了。不過為什么呢?包了自己的衣食住行,就是為了把她帶到這里來吃燒烤?那也一路都在懷疑與否定中度過,懷疑艾凌要害了她,但是介紹這份工作給她的人,是她從小就認識的鄰居,所以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艾凌看了眼盤子里的肉,她要開始吃了嗎?不是,她伸手招呼了一直在二樓服務的老阿姨,又點了三盤肉。
那也有些忐忑,是自己吃的太多了嗎?她不想吃自己剩下的,又加了三盤嗎?那也偷偷觀察著眼前人的表情。還是和剛剛一樣,什么也看不出來。
肉很快被端了上來,艾凌伸手把裝著肉的盤子推到了那也的面前,繼續若無其事地喝著米酒。
算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艾凌之意也不在烤肉。那她來干嘛的,靠聞聞香氣就可以飽了嗎?那也吸了吸鼻子,繼續和烤肉作斗爭,可能像艾凌這樣的人,是不吃這種東西的吧。搞不懂。那也決定不管她,且不說這幾天吃吃喝喝都是艾凌付錢的,就算是接下來要和那也AA,她多吃點也不會吃虧。
對面的隔間已經換了桌人了,兩桌是同一撥人,他們端著酒來來回回相互敬著,好不熱鬧。相比之下,另外一桌就顯得尤其安靜。說是隔間,其實也就是三桌被木板隔開了,不像她們,四周沒遮沒擋的,往后靠一靠就要撞上隔壁桌的人了。那也看著眼前的盤子已經快要空了,而艾凌一口也沒有動過。要不要給她留兩塊啊?那也心想,她今晚除了米酒什么也沒有吃啊,自己都吃完了也確實不太好。
“那個。”那也剛剛開口,就看見艾凌起身下了炕,她連鞋子都沒有穿,走向了對面第一間隔間,那也愣了幾秒鐘,立馬跟了上去。
隔間里一下子炸了鍋,坐在最靠里面位置上的中年男人靠著椅背抽搐著。口鼻處不斷有水漬往外冒,雙手和雙腳不受控制似的在空中亂揮亂舞著,打翻了眼前的裝著啤酒的玻璃杯,面前的餐盤也隨之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三瓣兒。
他身邊的女人發出了驚恐的叫聲,身邊的孩子也嚇得躲在她的懷抱里。桌子另一側的男人往后退了幾步,拉開了一個年輕女人,想要遠離這個場景。
艾凌伸手把抽搐著的男人身邊的女人和孩子拉了出來,女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哭嚎聲卻絲毫沒有減弱。那也看著艾凌不斷靠近男人,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的手里還拿著烤肉串。
“那也,報警。”艾凌頭也沒回地下達命令。
“叫救護車嗎?”人還沒死呢,那也心想,怎么著也要搶救一下。
“也報警。”
“好。”
那也放下手里的肉串,立馬撥打了電話。
男子漸漸抽搐地沒有那么厲害了,但呼吸卻明顯跟不上了,艾凌知道這不是什么好征兆。
一直癱坐在地上的女人突然反應過來了,她看見男人在艾凌的面前,不停地嗆著、吐著、抽搐著。她站起了身,伸手去拖拽艾凌,想要讓她離遠點,仿佛艾凌才是害男人變成這樣的原因。
艾凌不管身后的阻力,依舊不依不饒地檢查著什么。最后,被身后的女人一把拽了出去,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她的目光還停留在男人身上,女人越過了她,沖了上去,抱著男人,幫他清理口腔,男人最后抽搐了下,咽了氣。
那也打完電話回來,看到了這一幕,她趕緊扶起了艾凌。艾凌看了眼男人,回到自己那桌,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著自己身上濺上的油漬。然后坐下,夾起了盤里的烤肉,吃了起來。
那也不敢靠的太近,但她也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女人哭嚎著,小孩不懂發生了什么,也在哭著,年輕男人和他的女朋友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只好幫忙哄著孩子。店員們靠在樓梯旁的墻上,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些什么。旁邊幾桌客人也都伸出了頭,但都不敢離開座位。而艾凌,她在吃肉。
那也突然覺得,艾凌到這里來,就是為了等這件事發生,等這個男人的死亡。現在無法挽回了,她反而松了口氣,可以輕松地吃東西了。
那也退了兩步,坐回了艾凌的對面。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那也有一些難受。一個男人,就這么死在了眼前,她居然還吃得下。
艾凌抬起頭,對上了那也看她的視線,她猶豫了下,拿起一串烤肉,遞給了那也。那也沒有猶豫就接過了烤肉,大口地吃了起來。
女人哭嚎了一會,突然站起身,向那也這一桌走來。那也看著她氣勢洶洶地沖過來,嘴里的串兒都忘記嚼了。
不過她好像是沖著艾凌去的。
“都是你!”
那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艾凌側過了頭。這個角度那也看不見,但想也知道,艾凌的眼神有多狠,嚇得女人原地踉蹌了兩步,一轉身沖著那也去了。
那也這下是真的被嚇傻了,就在女人的拳頭到眼前的時候,一把串兒簽提前到了女人的面前,她又是一個踉蹌,摔坐在了地上。正當她要大哭大鬧時,艾凌放下手中的竹簽,“警察已經在路上了,我們報的警,我們叫的救護車,我們做的急救,別不識好歹。”
說完,她又倒了一杯米酒,看見那也的杯子空了,也給她添了點。
女人最終還是越哭越大,那也放下手中的肉串,雙手握著裝米酒的玻璃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艾凌則是慢悠悠地吃吃喝喝,全然不顧三米外就是一具尸體。
很快,圍觀的人都堵在了樓梯上,他們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地看著,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直到急救人員拎著工具箱,擠過人群的時候,艾凌才歪了歪頭,說道:“你們小心著點,人已經沒了,別再把現場給破壞了。”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頓了頓,看了艾凌一眼,沒說什么,上前檢查了狀況。這時警察也來了,急救人員搖了搖頭,“這里沒我們什么事了,你們來吧。人已經沒了。”警察點點頭,急救人員又看了眼艾凌,帶著東西離開了現場。
就在那也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時,艾凌旁若無人地問她:“你吃飽了嗎?還要再加點嗎?”一點也不顧旁邊的人向她們投以不可思議的目光。
那也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其實她也知道大家看的是艾凌。她咽了咽口水,搖搖頭,低聲說:“不了,我吃飽了。可以了。”
艾凌很認真地點點頭,然后收拾了一下,站了起來,那也也跟在后面。一位年輕警察攔住了她,“現在是有案子發生了,誰也不能離開現場,還請你們配合。”
艾凌解釋道:“我沒有要走,你們這負責的是誰?我需要見見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警察讓她等一會,叫來了一個中年男人。“誰啊?什么事?”
“這是我們蔣隊長。”年輕警察介紹道,“就是這位女士,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艾凌微微點了下頭,從兜里掏出了什么東西,遞給了這個蔣隊長。
“你好。”蔣隊長一邊看一邊說道,“艾小姐是吧,我是蔣峰。”
“叫我艾凌就好了,這是那也,和我同行的人。”
那也側了下身子,從艾凌背后站了出來,微微點頭,同時才看見蔣隊長手里的東西。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艾凌竟然也是警察。
蔣隊長把證件遞給艾凌,艾凌看也沒看就塞回了兜里。
“這么巧,你也在這里。”蔣隊長說道,“你們目睹了剛剛發生了什么嗎?正好和我們說說。”
“比起這個,我能更全面的讓你們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艾凌抬起了左手,那也順著看了過去,是一個小小的攝像頭。那也看了看攝像頭的角度,可以拍到那桌客人,但也正對著她的臉啊。
完了,完了,這下自己大快朵頤的視頻要被無數人看到了。她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這是?你提前準備的?”蔣隊長滿臉疑問。
“是。這件事說來話長。有人提前告訴了我這里會發生命案,會被毒死,所以我到了這里就放了這個監控。這樣我也不用浪費口舌告訴你們發生了什么,你們也看得直觀些。”
“什么意思?”
“再不懂,你就打電話給他。”艾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法醫到了嗎?”
“在路上了。”蔣隊長看著名片說道。
那也還沒有弄清到底發生了什么。明明自己和艾凌幾乎是寸步不離,她什么時候在這里裝上監控的呢?看著店家的表情,這監控也不是他們安裝的啊。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好像每個人都很忙,沒有時間搭理她。她想到了齊知然,那個不靠譜的人到底給她介紹了份什么樣的工作啊!上班才兩天,就遇見了命案現場。
那也走神的樣子,被艾凌看在了眼里,她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是剛剛的年輕民警抱上來一臺筆記本電腦,眾人圍了上去,觀看起視頻。
艾凌則是走到了隔間門口,站在那里看著桌上杯盤狼藉。倒不是這桌客人吃了多少食物,而是他們匆匆逃離座位時,慌忙中弄倒了不少的東西。
掉落在地上的女士背包,散出一地的小物件,化妝品,小鏡子,紙巾等等。再往里,一個男士的雙肩包,正放在靠墻的位置上,也就是剛剛離世的男人的身旁。
是他的嗎?
“蔣隊長!”艾凌轉身喊道。
蔣峰聽見聲音,從人群中抬起頭,走了過來。
“那個。”艾凌抬起手,指著黑色雙肩包側面的飲料瓶。
“是那個嗎?”
“桌上的食物他們都吃了,可能性不大。”
“小卓!”蔣峰叫來了一個年輕人,指了指飲料瓶,年輕人立馬明白了意思,開始著手工作。“對了,艾凌,等下你和你的朋友還是要做一下詢問。你知道的。”見艾凌沒有反應,“至少你要和我們交代一下,你們怎么會在這里,而那個攝像頭又是怎么回事?”
艾凌順著蔣峰手指的方向回頭看了看,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原來剛剛蔣峰過來的時候,暫停了視頻的播放。就連那也,發呆的時候也在看著她。
“好。”艾凌點點頭,“沒問題。”
“那你,要不先一旁站一會,我們這還要忙。”
艾凌想了想,又掃視了一眼隔間內,“好。”
說完她拍了拍發呆的那也,兩人跟著民警一起走到了門外。初秋季節的北方,已經有了些涼意。那也被晚風一吹,瞬間清醒了很多。
“剛剛,是死了個人是嗎?”那也小心試探著問道。
“是。”
那也雖然是明知故問,但聽到肯定的答案還是讓她渾身不舒服。
“那、我們什么時候回安城?”
“燒烤不好吃嗎?”
“嗯,也不是。”
“那就別急著走了。”
那也順著艾凌的目光,抬起了頭,星星真多。
那也第一次被帶到審訊室,她有些緊張。因為,她的身邊沒有人。艾凌被帶去別的地方了。
她有些坐立不安,但詢問過程很快就結束了,因為她一問三不知。她走出審訊室的時候,他們叫她在一旁等著,她點了點頭,只希望剛剛沒有表現得太蠢。
不知道是不是燒烤吃多了,那也有些口渴,她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十一點了,她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玩起了游戲。
那也突然想起了齊知然,立馬給他發去了信息。
“你都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我們遇上了命案現場!”
那也看了看時間,又過去了三十分鐘,這個點兒,怕是齊知然也已經睡了吧。就當她不再抱有希望的時候,艾凌和蔣峰一起走了出來,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完全沒有往那也這邊看。那也站起身,走了過去,蔣峰突然停下了談話。
“小姑娘還在呢!”
那也在心里默默吐槽,當然在了,估計兩人就是把自己給忘了。
“那這樣,你們先回酒店休息吧。到時候我們保持聯系,這里,就交給我們吧。”
“好。”艾凌說完,沖著蔣峰點了點頭,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也只好跟上。
出租車上,那也一直想找機會問問艾凌,什么時候可以回安城,為什么他們聊了那么久。但是艾凌好像很累的樣子,剛上車就睡了過去。
那也掏出手機,已經十二點了,還有一條未讀信息,來自齊知然。
“正常。”
正常?那也想要罵人了,如果不是艾凌在睡覺的話。
什么叫正常?她今天剛剛目睹了一個生命在她面前消逝,然后被帶回去做了詢問,這怎么會正常?正常吃個飯怎么會遇到這些?還有艾凌。那也瞥了一眼熟睡的艾凌。為什么她千里迢迢要來這里吃燒烤,為什么她知道提前要安裝攝像頭,還正對著案發的那桌客人。為什么,她在場的表現,就像是她知道會發生這一切一樣。那也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答應齊知然這份工作是對還是錯。
那也又想起了上周和齊知然見面的情形,現在看來,當時的他早已了然于胸。齊知然是那也的鄰居,從小就認識,比那也大了六歲,在安城刑警隊工作,工作之后也就搬了出去。雖然有六歲的年齡差,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后來高中畢業,那也考去了省外的大學讀書,因為家里的變故,大三時輟了學,之后一直沒有回去繼續念書。那也回到了安城,找了個超市打工。在超市遇見齊知然的時候,那也愣住了,她沒想到會遇見他。齊知然問了問她的情況,交換了聯系方式后就離開了。
直到一周前,齊知然打電話給她,約她出來見面。
齊知然給她提供了一份工作,這就是為什么,她現在在東北小城的出租車里。她的工作,就是跟著旁邊這個熟睡的女人。
“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要求有點高,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
“什么工作內容呢?”那也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其實她也早想從超市離職了,畢竟有一個難搞的上司,天天無理取鬧。
“怎么說呢?我們需要一個生活助理,來二十四小時陪著,還有照顧一個人。”齊知然在想怎么表達比較合適。
“就是保姆咯?”那也脫口而出。
“嗯,也可以這么說吧。工資肯定是不會低的,但是你要先得到工作上的認可。我覺得你可以的,要不要來試試。”
“我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那也直接說道。
“不是小孩子。”
“照顧老人嗎?那還可以。”那也有些奇怪,齊知然不是刑警嗎,怎么還當起了保姆中介。
“也不是老人。”看到那也又準備開口,他立馬補充道:“一個成年女性。健康。”
那也滿臉不解。“那為什么?”
“你只要跟著她就行了。”齊知然有些冒汗,“但是她也有些難搞,上一個昨天被她扔在了山里。”
“啊?”
“也不是扔在了山里。就是她回來的時候,沒把人帶回來。”
“啊?”那也的心態有些崩了。
“但她報了警,人已經被救出來了。”
這次那也沒有再“啊”了,她滿臉狐疑地看著齊知然,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這樣吧,我帶你去見她。你要不要先試一下,不行就算了。如果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你直接打電話給我,我立馬安排人過來,絕不耽誤。”齊知然突然正氣凜然地保證著。
當那也看到齊知然開的薪資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就這樣,她見到了艾凌,跟著她來到了這里。
她現在有些懊惱,這里離安城十萬八千里,雖然周邊沒有山,但萬一發生點什么,齊知然趕得過來嗎?她又瞥了一眼艾凌,雖然艾凌比她高了半個頭,但是看起來瘦不拉幾的,也沒什么攻擊性,她突然想去報一個班,練練武術什么的。
車子停在了酒店門口,那也剛想叫醒艾凌,就看見她已經遞出了車費,推門下了車。
搞什么?她剛剛沒有睡著嗎?那也想著,跟了上去。
房間是一個套間,艾凌住里面,那也住外面。這也是齊知然安排的,他到底在怕什么呢?怕艾凌偷偷繞過她跑了出去嗎?她已經是成年人了,又不會怎么樣。
那也洗漱完已經快一點了,她敲了敲艾凌的門,提醒她可以用浴室了,卻看見艾凌坐在書桌前,緊緊地盯著桌子上的電腦。電腦的光照亮了艾凌的臉,她臉上的眼鏡反著光,表情尤其冷漠。原來,她也近視啊。
“那個,我浴室用好了,你可以用了。”
艾凌慢慢抬起頭,那速度像是她在電視中看到的樹懶,“好。”
“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我剛剛在車上睡過了。”
“那,晚安。”
“晚安。”
那也輕輕關上門,爬回了自己的床上,經歷了這一天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簡直無法想象。算了,一覺睡醒,說不定就可以回家了呢。
這一覺,讓那也完全恢復了。她看了眼手機,已經九點四十了。她還不想起,但是突然想起來,屋里還有一個人。她立馬穿好衣服,理了理頭發。
艾凌和昨晚一模一樣,一樣的冷漠表情,一樣緩慢的動作,只是一頭中短發已經凌亂了許多,她沒有換衣服,所以,是在電腦前忙了一夜?
她看見那也保持著推門的姿勢,立馬合上電腦,站了起來。
“浴室用完了是嗎?那我去洗澡。”說完拿起衣服走向了浴室。
那也站在原地撓了撓頭發,現在到底是現在,還是昨晚呢?
艾凌坐在她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吃著早餐。那也覺得,現在就是把她面前的咖啡換成豆漿,她也不會察覺的。
那也突然笑了起來,不過沒有出聲,她起身回來時,手里多了一杯豆漿。她伸出手,輕輕把咖啡杯挪了過來,換成了豆漿,然后若無其事地吃著自己的早餐。
艾凌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端起了杯子,那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艾凌喝了一口豆漿,放下,繼續看著窗外。
耶!那也在心里慶祝著,雖然不知道這有什么可開心的,但是她做到了。也許,下次可以再換點別的什么。
打斷了她思緒的是突然出現的蔣峰。他什么話都沒說,直接坐到了艾凌的身旁,遞來了一個文件夾。
“喏。”他看了眼多出來的咖啡杯,“這咖啡沒人喝嗎?”說著端過來,喝了一口。
那也看在眼里,卻不敢吱聲。
艾凌則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文件夾里的內容上了,她的表情幾乎沒有什么變化,至少在那也這個角度,什么也看不見。
“為什么是他呢?受害者。”艾凌合上了文件夾,喝起了豆漿。
“還不清楚。”
艾凌想了想,把文件夾遞給了那也,那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然后立馬雙手接過了文件夾。她剛剛打開,就被蔣峰用手按住了。
“這、不合適吧。”他對著艾凌說道。
“沒什么不合適的。這就是她的工作。”
“但她不是?”蔣峰沒有說下去。
“沒關系,出了事找我。”艾凌看了眼那也,“看吧。”
那也點了點頭,重新翻開了文件夾,蔣峰也沒有說什么了,只是起身去拿了些早餐。
文件夾里的文件可真不少,那也翻開了第一份文件,是法醫鑒定報告,也是這份文件,讓她知道了昨晚遇害的男人,叫做何大勇。
法醫鑒定報告顯示,被害人沒有明顯的外傷,尸僵出現早,發紺明顯;胃腸粘膜出血,各臟器淤血、水腫,漿膜面點狀出血,還有一大堆那也看不懂的描述。總之,表象上看是中毒身亡,具體毒物還在實驗室分析。
第二份是詢問記錄。昨天參與聚餐的除了死者何大勇,還有他的妻子,陳淼,女兒何朵朵,以及陳淼的閨蜜及其男友,王敏敏和李齊。
他們關于昨天案發前后的論述幾乎一模一樣,原本陳淼帶著何朵朵約了王敏敏一起逛街,結束了就一起吃了個飯。飯桌上也都很正常,大家吃得也都是一樣的食物,結果何大勇突然面色蒼白,抽搐了起來。那也看到,在異常狀況這個問題里,大家都不約而同提到了艾凌和她。在王敏敏的詢問內容里,可以看出陳淼和何大勇感情很好,而李齊則表現得和這一家并不熟的樣子。
“你知道嗎?我們在做背景調查的時候,發現這個何大勇口碑還好,在外面看來一直都是幸福的一家。”蔣峰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一邊吃著橙子一邊說道,“倒是這個李齊,人品好像不怎么樣的樣子。”
“怎么說?”
“李齊和王敏敏交往兩年了。但是一直都是無業游民的狀態,沒事就是打打牌,也不找工作,都是王敏敏在養著。不僅如此,上半年王敏敏找人借了五萬塊,給了李齊,還是王敏敏打得欠條。而這五萬塊呢,李齊也沒有拿去做什么正當事情,雖然沒說出來,可能都拿去賭了吧。”
“啊?”那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蔣峰點了點頭,“昨天她也是和陳淼吐槽這個事情,但是吐槽歸吐槽,她好像也沒有要離開李齊的意思。”
“為什么?”
蔣峰笑了笑,“聽到原因,你肯定會驚呆的。昨晚我們辦公室的小姑娘當場就無語了。”蔣峰放下了手里的橙子皮,“她說自己年紀不小了,如果離開李齊再找別人的話,會更加困難,還不如跟著李齊。”
那也剛準備反駁,就注意到艾凌翻了個白眼。就算艾凌這樣氣質型的人,翻白眼也不太好看,那也想著,下次有機會要提醒她一下。
“那,如果不離開的話,結婚前都這樣了,結婚后還不更慘?”那也有些小激動。
“人各有命吧。”蔣峰又拿起了一個橙子,“她有手有腳有腦子,自己選的,我們還能攔著嗎?”
艾凌又翻了個白眼。
“更何況,這和案子沒有關系。我們也不能說什么。”
桌子上一陣沉默,那也搖了搖頭,繼續看手里的資料。接下來是痕跡鑒定的報告,艾凌指出的那個飲料瓶果然出了問題。飲料瓶接近瓶口的地方,有一個針眼大小的孔,極有可能是通過注射器把毒物注射到飲料瓶里的。
“那么死者就是被害的了?”那也問道。
艾凌沒有反應,蔣峰點了點頭。
“是有明確目標的嗎?還是隨機殺人的呢?我的意思是,能找到飲料瓶是什么時候被扎孔的嗎?如果很早之前,就是隨機,如果是何大勇買了回來以后被扎孔,那兇手的目標就是何大勇了啊。”
蔣峰點了點頭,“說得沒錯。我們還在查飲料瓶的事情。不過,”他看了一眼艾凌,“應該可以排除是隨機了的吧。”
那也吸了口氣,也是,如果是隨機的,為什么艾凌提前就知道這里會發生案件、還提前過來安裝攝像頭呢?
“錄像看了嗎?會不會是在燒烤店里動手的。”
“我們分析過視頻了,沒有發現有人下手的痕跡。”
“我記得,他是坐在最里面的,中間是他的女兒,外面是他妻子。如果這樣的話。”
“最有可能的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陳淼。但是陳淼一直在視頻范圍里,沒有動過手。”蔣峰很有耐心地和那也解釋著。
“那就是說,很可能飲料瓶是之前就被注射了毒物。”但這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何大勇到底是犯罪分子的目標還是隨機選中的呢?那也決定問出來,“艾凌,為什么你知道這里會發生命案?我的意思是,我們千里迢迢過來應該不只是為了吃燒烤吧。”
艾凌轉過了頭,看著那也,眼睛不停地轉動,在考慮要怎么和她說這件事。蔣峰則在一旁看熱鬧似的歪著頭,打量著眼前的兩人。
蔣峰見艾凌并沒有回答,以為是自己在場引起了不便,便伸手從那也手中抽出了文件夾,“我得繼續工作了,有什么事,我們保持聯系。”
那也剛想反抗,她后面還有幾頁詢問報告沒有看,都是目擊證人的。她倒是對目擊證人的證詞沒什么興趣,畢竟她自己就在現場目睹了一切。但她想看看艾凌的詢問記錄,搞不好里面有能夠幫助她脫離一頭霧水狀態的內容。
蔣峰并沒有搭理那也在空中想要扒拉文件的手,和艾凌打完招呼后,他便夾著文件夾離開了。
“等試用期結束了,我就告訴你。”艾凌又喝了一口豆漿,“現在,我只能說,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謀殺。謀殺的對象就是何大勇,并不存在隨機殺人的可能性。”
“所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又要跟著你干什么呢?我們來這里干嘛呢?”那也索性一口氣問完。
“找到兇手。”
“那我呢?”
“我怎么知道,你,好好活著就行了。”艾凌搖了搖頭,“又不是我找你來的。”
那也靠在了椅背上,她現在是明白了,自己在艾凌這里并不受歡迎,看樣子都是齊知然那小子自作主張安排的。算了,要不在這里該吃吃該喝喝,等回了家就老老實實滾回超市上班好了,就當度了個假,還不花錢的那種。
“你吃飽了嗎?”艾凌突然問她。
“吃、吃飽了。”
“準備出發。”說完她就離開了座位,徑直走向了酒店的大門口,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那也滿臉無奈地坐在出租車上,她看了看腳上的一次性拖鞋,以為只是單純下樓吃個早飯,她連鞋子都沒有換,現在好了,要穿著酒店的拖鞋,還不知道要跟著艾凌去哪兒呢!哎,看樣子,下次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免得這女人搞什么別的花樣。
出租車在一個小巷子口停了下來,那也踩著拖鞋勉強跟上了大步往前走的艾凌。她已經放棄和艾凌溝通了,反正在她眼中自己只要活著就好了。
小巷里彎彎繞繞,頗有古色,讓那也心里也舒展了很多,比起自己家小區千篇一律的居民樓,這種獨門獨戶的小房子似乎更有生活的氣息。當然,如果她穿的不是酒店拖鞋,她會更開心的。
艾凌走進了一家小超市,店主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正在看著電視劇,嗑著瓜子,見兩人進來并沒有什么反應,倒是電視里的劇情更吸引著她。那也默默跟著艾凌,她走過了一排又一排的貨架,但目光似乎并沒有停留在貨架上的商品上,只是為了走而走,她很快繞完了所有的貨架,從收銀處拿了一包軟糖。老板娘駕輕就熟地完成了一系列收銀動作,眼神并沒有離開電視屏幕,那也瞟了一眼,電視劇正上演到女主覺醒、準備反擊的一幕。
“這電視不錯。”老板娘注意到那也盯著電視機,立馬轉過頭說了一句。
那也尷尬地笑了笑,才發現艾凌已經離開了超市。
艾凌并沒有走遠,她就站在路邊,嚼著剛剛買到的軟糖,看著巷子里偶爾走過的路人。那也有些茫然,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艾凌像是在等著什么發生一樣。等等,這不就是昨晚的感覺嗎?該不會,這里等下也會有案子發生吧。
艾凌像是站累了,在路邊的臺階上坐下,不停地嚼著軟糖。那也嘆了口氣,算了,誰讓自己是領了齊知然的薪水呢,就陪她在這里干等著吧。
還隔著老遠,就聽見了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那也循著聲看去,隔了十幾秒摩托車才出現在巷子口,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她們面前。艾凌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遞給了帶著頭盔的男人,男人也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了艾凌。然后又是一陣發動機的聲音,消失在巷子里。期間兩人并沒有交流過。
這算怎么回事?那也有些茫然。只見艾凌拿到手機后,直接解鎖,看起了里面的內容。那也猶豫著要不要也湊上前去看看,但她想起了早餐時艾凌說的話,算了,這和自己也沒有關系。她原本以為交換完手機后,就可以回酒店把拖鞋換下來,但是艾凌并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好今天太陽不大,坐在巷子里也不算熱。
手機震動突然嚇到了那也,她剛剛從口袋里拿出的手機,就被艾凌搶了過去,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對,是我,查到了嗎?”艾凌的眉頭皺了起來。
“行,我知道了,你們已經到了嗎?好,就發我這個手機好了。嗯,謝謝。”
等等,什么叫“就發我這個手機好了”,那也心想,這是她的手機,怎么就成了艾凌的。但顯然,艾凌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
可能是被身后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艾凌才回頭說了一句,“我手機被剛剛那個人搶走了,借用一下你的。”
“搶走了?”那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明明就在這里目睹了一切發生,她怎么好意思編謊話來騙她呢?
艾凌聳聳肩,似乎并不在意那也的反應。
那也看到自己的手機又震動了下,艾凌解開了屏鎖,她居然解開了自己手機屏鎖,但愿她不要亂翻亂看,不然她可不管齊知然千叮嚀萬囑咐,直接上手把艾凌放倒。
艾凌橫過了屏幕,不知道是誰,給她發了一段視頻。
那也見艾凌正專注地盯著屏幕,慢慢抬起穿著拖鞋的腳往前移了移,微微抬起頭,視線越過了艾凌的肩膀,看到了屏幕。那是一段監控視頻,視頻錄制的是一節地鐵車廂。應該不是上下班高峰,地鐵里人并不多,監控左下角的男子正靠著扶手睡覺,身旁放著一個黑色的雙肩背包。那也這才認出了這個人,就是昨晚遇害的何大勇。
何大勇的雙肩背包就放在他的身側,雙肩背包的外側口袋里放置的就是他們懷疑被動了手腳的飲料瓶。何大勇熟睡著,時不時隨著地鐵的運行來回搖晃著身子,但卻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
何大勇的對面坐了三個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都在低著頭玩著手機。還有一個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正在閉目養神。
何大勇身邊是一個背著包的年輕人,帶著深色的鴨舌帽,掛著耳機,還戴著口罩。整個畫面并沒有奇怪的地方。要說奇怪,就是這個年輕人并沒有看手機,而是抬著頭看著對面的方向。年輕人揉了揉手腕,往旁邊挪了挪,抬起了右手的手臂,左手像是藏著什么東西,伸到了右手手臂的下方,大概十幾秒后收回了左手,放下了手臂。列車到站后,下了車。
看樣子警方已經找到了兇手。
那也放松似的嘆了口氣,艾凌回頭瞥了她一眼。
“兇手找到了啊!”那也很開心地說道。
“沒有。”
“這不是監控拍到了嗎?”
“下了地鐵以后就消失了。可能是在洗手間換了身衣服。警方還沒有鎖定嫌疑人。”
那也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好像自己白高興了一場,只好選擇了閉嘴。后面的視頻也沒有什么有效的線索了,艾凌把手機扔給了那也。
“那,現在,我們要干嘛呢?”那也收起了手機,問道。
艾凌并沒有要離開這個小巷子的意思,她還在左顧右盼,終于,那也感覺到她盼來了想要的東西,或者說人。
艾凌幾乎是一把把那也從地上拉了起來,并轉身繞到了她身后,那也有些沒站穩,就感覺自己的后腰被人推了一把,然后腳上那雙大碼拖鞋被人踩住了,就這樣,那也眼睜睜地看著地面在自己眼前放大,還好,那人沒綁住她的手。
“啊!”一聲慘叫之后,艾凌的臉在她面前放大,那也知道這個人就是始作俑者,像是看著魔鬼一樣地盯著她。
艾凌關切地把她扶起來,仔仔細細檢查她有沒有摔傷,當她看見那也右手臂被擦破了皮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過只維持了一瞬間,她就換上了驚慌的表情,左右看看以后,放下了抓著那也的手,走向了路過的一個老太太。
“你好,不好意思。那個,我妹妹不小心摔倒了,擦破了皮,能不能借您家洗手間給她沖一下。”
那也的怒火在胸腔郁積,她想要罵死那個還在演戲的人。
老太太看了看捂著右臂、滿臉不爽的那也,皺起了眉頭,“沒事,沒事,快過來吧。”說著掏出了鑰匙,打開了斜對面的那扇鐵門。
鐵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精心打理過的小院子,里面各種盆栽,開著各色的花兒。老太太又推開了正對著院子的門,指了指旁邊,“那是衛生間,小姑娘,你先去沖一沖,我去給你拿藥啊。”說著走向了另一間屋子。
“謝謝奶奶。”艾凌滿臉堆著笑,還鞠了個躬。回頭就對上了那也即將爆發的眼神,“快去洗洗吧,怎么這么不小心。”說著把那也推進了衛生間。“在里面多待一會啊。”說著關上了門。
那也對著洗手間的門低吼著,如果不是因為右臂受傷了,她一定在這里和艾凌“拼命”。
那也火速沖洗了傷口,火辣辣的傷口因為遇著涼水,瞬間清爽了不少,那也又洗了把臉,然后坐在馬桶蓋上,她看了手機,嗯,十分鐘總該夠了吧。十分鐘以后,她就出去。
漫長的十分鐘,那也趁機也清醒了許多,這個老太太絕不僅僅是路人這么簡單,艾凌一早在這里就是在等著她,等她來了上演這一幕。難道是和昨晚案件有關的人?王敏敏和李齊?可能性應該不大,更像是何大勇家中的人。應該不是何大勇的母親,她應該現在忙著兒子的身后事,沒時間也沒心思去管家門口的摔倒的人,大概率是陳淼的長輩吧,難道是陳淼的母親嗎?老太太好像已經回到了客廳,偶爾還能聽見她和艾凌的笑聲。應該不是母親吧,可能只是某個親戚。那也看了看手機,還沒有到十分鐘,好急。她低頭看見了腳上已經泛黃的酒店拖鞋,右鞋的腳跟處還有一個清晰的鞋印,她又怒從中來,一骨碌站了起來,拉開了衛生間的門,一抬頭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兩人同時回頭看向她。她剛要沖著艾凌發火,老太太就站起了身子,“快過來,小姑娘,我給你涂點藥,沒事的啊,就摔了一跤,不會留疤的。”
那也還是狠狠地盯著老太太身后的艾凌,她正歪著頭抿著嘴笑,一副好姐姐的樣子。
“別愣著了,快過來啊。你姐姐都和我說了,沒事啊,這么大,平地摔跤不丟臉。沒事。”
那也氣得抖了起來,艾凌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時老太太已經拉住了那也的左手,帶著她坐到了沙發上,從茶幾上的藥盒中拿出藥,小心地替那也處理著傷口。
“聽你姐姐說,你很喜歡我們這的燒烤?”
那也只好尷尬著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艾凌都和老太太說了些什么。讓自己多待一會,難道不是為了多爭取點時間調查案子嗎,怎么把自己的事都說了出去。
“好吃也不能一下子吃那么多。拉肚子了吧。年輕人,還是要多鍛煉鍛煉身體,知道了嗎?你姐姐說得一點也沒錯,不能慣著你們。寵壞了可不行。”
那也忍著痛瞪著對面的艾凌,艾凌卻躲過了她的眼神,起身走到一旁去,看起了柜子上放著的照片。
“哇,奶奶,這是您孫女吧,好可愛啊!”艾凌捏著嗓子感嘆道。
老太太已經上完了藥,隨手收起了藥箱,慢慢起身走到她身邊,“啊,這個啊,是我的侄孫女。快要上學了,別看樣子乖巧,鬧起來脾氣可不小呢。”老太太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臉上的褶皺也加深了。
“看起來很幸福的小家庭啊。”
“都是過日子的人,普普通通生活著。”
“他們沒和你一起住嗎?”
“年輕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偶爾過來看看我,就可以了。”
那也捂著自己的手臂,看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完全把她排斥在外。她也起身走了過去,才發現,照片上的小女孩,正是昨日現場的那個小姑娘,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叫何朵朵。沒錯了,這老太太果然是受害者家屬。但那也不明白的是,為什么艾凌不直接去見現場幾個人,而且跑到這里見一個關聯并沒有那么深的老太太。
“您這是老房子了吧。”艾凌轉移了話題,“現在可不好找這種房子了,都是居民樓了。”
老太太抬頭瞄了一眼,“是啊,我住不慣那個。還是住這里舒服,住了一輩子了。”
“但這老房子,一個人住晚上不會害怕嗎?”那也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說的是真的,可能小時候恐怖電影看多了,這種房子給她帶來的就是那種氛圍。
老太太和艾凌同時笑了出來。
“我在這里住了這么多年了,可沒發生過什么害怕的事。你呀,小小年紀,怎么還怕這些?”
那也搖了搖頭,雖然她心里明白多數時候是自己嚇自己,但她還是沒辦法阻擋自己的恐懼。“反正我不行,我會害怕的。”
“我是住習慣了,沒問題的。小朋友你呀,還是多和你姐姐學習學習,不要天天想那些有的沒的。”老太太語重心長地拍著那也的手背說道。
那也還來不及瞪艾凌,就聽見艾凌開口說道:“這屋子雖然久了,但是真的是精心打理過的,特別是那院子,剛剛我一進來就被驚艷了。”
老太太聽到艾凌夸她的院子,就帶著兩人走出了客廳,站在院子前,“確實啊,打理起來花了我很多時間。每一種屬的植株啊,都有自己的生長偏好,有的喜陰,有的喜陽。我這個院子可是研究了很久的,一年四季都是有花開的。”
“哇!”那也沒想到這個不大的庭院竟然包含著這么多的內容,她走到了庭院中間,仔細觀察著,卻認不出是哪些植物,只覺得好看。
“擺放也能看出來很用心了,不僅照顧了植物的屬性和喜好,還這么錯落有致,真是太好了。”聽見艾凌還在奉承著老太太,背對著她們的那也瞥了瞥嘴。
“是啊,退休以后,我的心思可都在這里了。”說著,老太太也走入了庭院里,指著植株給那也看,告訴她是什么植物,什么時候開花,喜好什么環境,那也覺得,老太太簡直把她當成了何朵朵,連說話的口吻都是哄小孩子的。
“這些啊,多學習學習,以后說不定高考還能用得上!”
等等,高考?那也不可思議地看著艾凌,她到底告訴老太太自己多大啊!還高考,她都已經工作了好嗎!
艾凌使了個眼神,那也看了看自己的穿著,加上自己本來就不高的個子和娃娃臉,算了,高考就高考吧,她也不想說什么了。
“認真聽,不要和上課時似的,老走神。”艾凌忍著笑說道。“她上課就這樣,老師都找過我們很多次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聽不進去。”她又和老太太解釋道。
“可能是無趣了點,但是小朋友啊,你現在不去學,以后記憶力和學習能力都會減弱的,現在不趁著最好的時間去學點東西,以后想要學,就得加倍努力了,是吧。”
“沒錯,好好聽聽啊。別總不聽我的話,現在奶奶也這樣說了吧。”
那也有些無語,怎么又變回了中學時代,逢年過節被長輩們教育的場景又重現了。她哪里想得到,自己已經工作了還有繼續聽這些。她搖了搖頭,轉過身去看花花草草。
“你也別急,小孩子都是這個樣子。”老太太轉身去勸說艾凌。艾凌一副我是好姐姐,不能責備妹妹的樣子。
“這院子我真的很喜歡,可惜我沒有時間,如果有時間,我也回去研究研究這些,心情都會好很多啊。”
艾凌又開始了,那也不打算再加入談話,不然她只會變成被“教育”的對象,但是她又不能走得太遠,不然聽不清她們的聊天內容。
“是啊,你們年輕人都忙,我也是退休后才有時間擺弄這些的。”
“但是也得先有個院子,我們家那可是樓房,沒什么地方。這里倒好,到現在還沒有拆。”
“哎,”老太太嘆了口氣,“這里雖然暫時不會拆,但也不知道還能待多久啊。”她拉著艾凌走到了屋檐下,坐在了竹椅上,“你剛剛可能沒注意,這里啊,被一些商人看中了,都是很有特色的老房子。聽說是想要做成民宿。已經有幾家人家被喊過去商議了,可能覺得這種房子租出去會有市場吧。但是他們不想太分散,想著整個巷子全部包下來,我們這又是邊境小城,搞個什么邊境游,我也不懂。反正前些日子在挨家挨戶談這事。”
那也有些聽不清了,就回到了兩人身邊,發現只有兩把竹椅,干脆坐在了臺階上,背對著兩人看著庭院。
“我呢,是舍不得。一來,這房子住得長久了,不想換。更何況老街坊、老鄰居都在這塊兒,如果搬走了,可能就難再見上一面了。”
“確實。”
“也不止是我,好幾家都是這種想法。但是呢,他們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還在費心思呢。我反正就在這兒了,不走了。搬不動了,你看看這些花花草草,能搬到哪兒去呢?”
“但如果他們真在這里建起了民宿,不搬走的話,您的生活環境不也受影響嗎?”
“是這樣,沒錯。那我就只能大門一關,兩耳不聞窗外事了。”老太太笑了起來,艾凌也笑著搖了搖頭。
“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這孩子,我還得帶她回酒店換雙鞋再出門。晚上也得找個干凈點的地方吃飯去,別像昨晚那樣,回來就拉肚子。不過還好。”艾凌站起了身子,“不過還好,昨天隔壁那桌,可不是拉肚子這么簡單,后來救護車和警察都來了。”
老太太也站了起來,“是嗎?這么嚴重嗎?”
“是啊,后來人被抬走了,還不知道什么情況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先走了,不打擾了。那也,還不謝謝奶奶,給你上藥。”
那也立馬站了起來,“謝謝奶奶。”內心卻在吐槽自己,怎么回事,裝小女孩越來越順手了。
老太太寒暄了幾句,送艾凌和那也離開了巷子。
剛轉了個彎,那也就忍不住想要責備艾凌讓她摔了一跤。還沒開口,就被艾凌打斷了,“干得好,小朋友。”
“唉?”
“果真有問題。”說著,艾凌拿出了手機,擺弄了起來。
“唉?你說,老太太有問題?”
“嗯。”艾凌頭也沒抬。
“怎么可能,視頻里,那個下毒的明明是個小伙子。”
“你怎么能斷定是個小伙子呢?就憑衣著?”
“我、哎。”
“剛剛人家還不是把你當做中學生?你是嗎?”艾凌抬起了頭看著她。
“那是因為你告訴她,我是中學生的。”
“那下毒的人也是想告訴我們,他是個小伙子的。”
“那、哪里有問題嘛!”那也問道,“你也沒問什么她和何大勇一家的事情啊。”
“現在還不確定,晚點就知道了。”
那也滿臉無語。
“餓了嗎?我們去吃飯。”
“不是回酒店換鞋嗎?”
“拖鞋穿著不舒服嗎?先吃飯吧。我餓了。”說完,她轉身往外走去。
“那、那我這傷你也不說什么了嗎?我這可是工傷啊,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嗎?”
“對不起又沒有什么用,算工傷,找齊知然去報。”
那也跟了上去,尋思著一定要找齊知然多報一點,反正艾凌看起來也不缺錢。
那也夾起了一塊鍋包肉放進了嘴里,她第一次吃到正宗的、剛出鍋的鍋包肉,這味道確實比外賣好太多了。東北的菜量都很足,才點了三個菜,服務員就一臉善意勸說兩人差不多了,應該吃不下。
“沒事,她能吃。”艾凌頭也沒抬,點了第四個菜。
結果現在,四個菜擺滿了桌子,那也正在和鍋包肉奮戰,一抬頭看見艾凌一邊嚼著菜一邊看向窗外,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她怎么這么喜歡看窗外。那也不明白,窗外哪有鍋包肉好看。
艾凌的手機震動了下,她掏出來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抬頭看見那也嘴里叼著鍋包肉看著她,便把手機遞了過去。
“有過聯系。”
簡簡單單四個字。
“什么有過聯系啊?”
“老太太口中要在這里建民宿的人,聯系過我們的死者何大勇。”
那也努力消化這句話,“所以說,老太太說過,他們還不死心,意思就是開始聯系起他們的家人了?想要通過家人說服他們搬走?”那也臉色一沉,“那就是說,老太太有動手的嫌疑了?”
“只能說有動機。但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告訴我們,何大勇的家庭并沒有外界看到的那樣幸福。”
“什么意思?何大勇的家庭?”
“老太太是何大勇的妻子陳淼的小姨。如果被陳淼知道,何大勇私底下打著老太太房子的心思,怕是會有沖突。”
“呵呵,我從來不信什么完美的家庭。”那也把手機還了回去,繼續埋頭吃肉。
艾凌聽到了這一句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也。
關于那也,齊知然是發了一份簡歷給她的,但她看都沒看,只想著這次“旅行”結束后,找個機會打發走這個孩子,畢竟她不喜歡被人跟著的感覺,尤其是這么明晃晃的監視。想來,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算了,還是不要去了解她了,找個借口打發走就好。
那也看起來完全不操心接下來要去做什么,在她看來,既然艾凌都已經計劃好一切了,她只要跟在后面就好了,但是,她也要長點心眼了,不能再被艾凌推出去了。對了,關于工傷的事情,她可要狠狠敲她一筆。
艾凌很快就吃飽了,坐在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見她也沒有催自己,那也反倒慢悠悠地吃著。但沉默實在讓那也難受,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所以,你也不打算和我解釋一下嗎?鑒于我為了你的事,付出了血的代價。”那也抬了抬自己受傷的手臂。
艾凌看了看她,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我收到了一個預告,時間是昨晚,地點是昨天的案發現場,會有人中毒身亡,所以我才會帶你去那里,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異樣。結果兇手提前下好了毒,我們白白浪費了一個晚上。”
那也的筷子停在了空著,她原本只是想問問艾凌接下來的打算和計劃,免得她什么都不知道,毫無準備,卻沒想到聽到了這么爆炸性的信息。她的臉逐漸擰巴起來,“什么?”
“就是這樣。”艾凌喝了口茶。
那也的腦子停頓了十幾秒后,問道:“那攝像頭呢?你什么時候裝的?我明明一直在你面前。”
“不是我裝的。”艾凌一臉坦然地說道,說完抬起了手朝門口揮了揮。那也轉頭看過去,是早上騎摩托車的青年,他的頭盔拿在手上,正向兩人走來。
那也只覺得眼熟,直到青年走到面前,她才想起這張臉。
“那也,敏泰。”艾凌介紹兩人認識。
“你好,我是敏泰。”敏泰笑了笑,伸出了手。
那也和他握了握手,這個敏泰,就是昨晚坐在她們后面那桌的客人,也是昨晚的目擊證人之一。
那也看了看艾凌,更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