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的一聲，古樸刻著清晰木頭紋理的大門一下子撞開了，一道突然刺入的陽光中飄滿了灰塵。
半開的門中擠進了一個藍衣少年，腰間的玉玦和穗子明確表示他“回風林弟子”的身份，可他卻半點沒該有的樣子，吊兒郎當的晃著步伐。
若是有林外世家看見了，恐怕會大毀三觀吧。回風林的弟子可從來都是典范。
里面一個一襲黑衣的中年男子似乎正打坐，聞聲，見怪不驚的瞅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才道：“怎么又是你啊？天天都看煩了。”
少年把手在鼻尖使勁扇了扇，“我哪知道啊，那白老怪大概就是看我不順眼，莫名其妙的就把我送這兒來了——不，不是送，是攆！”他皺了皺鼻，“這味兒……”
黑衣男子立刻把手里的酒藏到身后，可躲不過少年的火眼金睛。
“嘿嘿……要喝一起喝嘛……”少年把酒從男子身后奪出來，直接無視男子不舍流戀的表情。
……
回風林，奇山怪石，秀山俊水，渾然天成，鬼斧神工。天兮近可摘云，水兮澈而無魚。天地之元氣、四海之柱流皆聚于此。
“雁落兄，落風初怎么沒來？”白雨盡道。他因在堂上捉蟲玩兒，還回答不上問題，被自家祖君（同時是教書先生）禁足三天。
今天剛解禁，三個狐朋狗友就約好一起出去浪一浪（最好再被禁足幾周的那種）。
曹雁落：“……他被驅逐了。”
……
學堂里。
白老先生“抑揚頓挫”的講著，令人驚嘆的是，班里竟有一半以上的同學昏昏欲睡了。
“如果一只獸妖被邪元所害，賴以生存的魔法皮毛受挫，這時應該如何救它？”
白老先生的眼神逐漸冷冽，那一小半兒醒著的同學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多么奇怪，明明大家都在睡覺，可白老先生偏偏點了落風初回答。
“落鴦，你答。”
落風初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打了個呵欠，猛的站起來，問：“敢問先生，你……您問什么？我耳朵不太好。”
“……”老先生半怒半淡然的又說了一遍。“如果一只獸妖被邪元所害，賴以生存的魔法皮毛受挫，這時應該如何救它？”
“給它用您的增毛仙塵？”落風初眼神亂瞅，正好瞟了一眼先生的禿頭，頭腦一熱，想都沒想。
“……”先生瞬間氣到不想說話，淡然立馬消失。“你……”
“先生，我真不知，”落風初沒睡醒似的，聲音都有些悶，“……請問何物？”
白老先生臉色鐵青的看了他幾眼，還是答：“用靈甘草根的汁液。”
“啊，原來如此。”落風初恍然大悟，“先生，您用增毛仙塵毫無效果，不如您也改用靈甘草根——？”
“落鴦！滾！別叫我再看見你！”白老先生吼道。
“是。”落風初立刻不困了，興高采烈的滾了。
葉稀過光，日漸西斜。
他記住了白老先生的那句“別叫我再看見你”，當天下午也十分理所當然的沒來，結果沒過一會兒，就收到了罰抄通知。
……
“這一天天的，只見到你、曹雁落、白雨盡三個了，您三個大爺才來上學不到一年，來罰抄的次數卻已超過了往年的總數，可真厲害了！”
林子驛與落風初對坐著喝酒，旁邊桌上是一堆兒攤開的書。
“說你們也去禍害禍害別人弟子啊，天天只看到你們三個，我都看膩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嗎，下次惹個女弟子犯規，你的酒錢我就免了！不禁免了，以后還天天請你喝！”林子驛訴苦道。
“果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保證讓女弟子來！”落風初兩眼放光，心中思索：“回風林禁打鬧，回去我和哪個女弟子打一架不就行了。”
“還有，你仨天天抄的什么《飛鷹劍譜》，我都快會誦了！”林子驛靠墻坐著，長長的黑衣到處都是。
“亥，”落風初道，青色校服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我這么關心他，他竟然還讓我罰抄。”
“……你管他禿不禿頭？”林子驛哭笑不得的望著他，“你敢說你沒有其他心思？”
“還真有，”落風初“咕嚕”喝了一大口酒，信口胡編：“我不小心把他的增毛仙塵弄河里去了，今天我真是想賠罪的，”他道：“不然我像是多管閑事的人嗎？”
林子驛一臉黑線，心道：“還真像。弄河里去了？！”
“罷了，既他不用靈甘草汁液，那我就直接給他新買一管增毛仙塵，偷偷放回原處就行了。”落風初擺擺手，隨即嘆：“不提他。”
“……道這回風林多年，學生甚多，女孩兒卻少，又至招生，也不知有女孩兒否。”林子驛道。
落風初斜眼瞅著他，道：“不知情的，以為回風林規矩多，怕自家姑娘受了苦，心疼不忍送來；知情的，怕男孩兒們禍害了姑娘家，不敢送來。久之，女孩兒自然少了。”
林子驛笑道：“回風林上下，人家哪個不是規規矩矩的，就你三個不老實，把這仙林名聲都弄壞了。”
落風初擺手道：“豈敢豈敢！我哪有不老實，只干些是人都會干的事罷了。”
“……你看那曹井垣，多好，你不能學著點兒？（人家不是人？）”
落風初道：“不能。他在仙界尚可，但若離了仙界，必死無疑。”
林子驛笑：“說得好像你出過仙界似的。”
落風初不語。朦朧中，他似乎騎過鬼界的閻王，還和一個凡界的小姑娘吃過糖葫蘆，但說出去也沒人信吧。
“也不知凡界的人是怎么活下來的，沒有仙術，也沒有魔法，他們都吃生肉嗎？”林子驛感慨著，也灌了一大口酒。
落風初酒差點噴了。“生肉？他們用火，很聰明的。”
“火？沒有魔法怎么用火？”林子驛仍是不解。他今年二十又三，是回風林一名被貶的先生，仙術十分厲害，可從未離開過仙界。
“用……用木棍……鉆木取火？”落風初想了想，不太確定。他好像聽過這個詞。
林子驛異道：“光用木棍就能出來火？我可不信。”他手下意識的一搓，明亮的火光頓時出現在手中。
“小心失火。”落風初警告，“酒容易引火。”他說著，便理所當然的把林子驛另一只手中的酒奪了過來，大口大口的喝著。
“咳……你！”林子驛知道落風初很不要臉，可他沒想到落風初竟無恥到了這個地步。
“酒沒有了。”落風初一邊跳著躲林子驛，一邊把酒囊倒頭向下，果然一滴都無。
“……”林子驛氣鼓鼓的瞪著他，沉默了三秒鐘，“去抄書。”
“哥，別，別這樣，回頭我還你不就是了么……”落風初立刻哀求。
林子驛漠然道：“去抄書。這是我的職責。”
“哥，大叔，大爺……嘶——”看見林子驛拔出劍，落九天馬上乖乖去坐好了，心道：“職責……到底是誰臉皮厚？！”
“酒還是要還的。”背后，林子驛清朗的聲音幽幽響起。
這無恥程度……可以拜師了。
“喂……你去哪？”
林子驛沒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