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瀾，你是不是少根筋啊！有些事呢，你得爭取，不爭取就是別人的了。我看那‘妖孽’就沒少下功夫，都去看了兩回了。”向堯跟教孩子似的口吻，苦口婆心。

衛瀾嘟囔著：“我不知道他家在哪。”

“不知道不會問啊？你想去，我給你弄去。”

“別，還是算了吧！待會兒指不定別人又要說什么了。”

“副班長看看班長，說什么？誰要說什么？我看啊，是你自己心虛，不敢去……”

向堯無奈地擺著頭，揮揮手，大步向前。衛瀾玩著指尖，像根電線桿杵在原地，進退兩難。

“你呢打個車到中島路口，然后向前走100米，左拐進一條巷子，沒幾步就能看到‘教師花苑’小區了。

他爸媽都是老師，爸爸還是大學教授，書香門第呢！你啊，去別人家一定要盡可能淑女一些，說話也要注意。

對了，對了，來來來，帶點水果去，別空手進屋。”

教師花苑的大門就在眼前了，衛瀾滿腦子都是向堯一再交代的話。拎著水果的雙手有些勒疼，又怕遇上熟人，顧不得休息一口氣走到3棟樓下。

“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班長，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早點好起來，我們都等著你來呢！”

“好的好的，謝謝你啊！那就不送了。”

“別客氣，再見，峻鳴。再見，叔叔阿姨。”

衛瀾霎時間汗毛都豎了起來，緊接著是一陣愉快的“踢踏”聲。她來不及躲，那個熟悉的粉紅色身影已經晃入了視線。

“喲，你也來了。”

衛瀾避無可避地“嗯”了一聲。

“峻鳴讓你來的？”

“沒。”

“代表班委來的？”

“嗯。”顯然她想搪塞過去。

“哼，張老師怎么派了你！”

她聽不慣對方挑釁的口氣：“我來看看他的傷。”

“他的傷說到底都是拜你那個好同桌所賜，你要真有點良心，就應該勸誡勸誡那種無良少年，別再惹是生非，屠害忠良了。”

“姚瑤——”

只見昏暗的樓道里，一個挺拔的身影立在樓梯頂層的平臺上。

是他！

她的心瞬間怒放了、悸動了、踏實了。

“衛瀾來了？上來吧！來！”

粉紅少女這才不情不愿地側過身，撅著嘴，眨巴眨巴彎彎卷卷的睫毛，讓出一條小道放行。

擦肩而過時，一股刺鼻的香味襲來。衛瀾情不自禁多瞄了一眼，她果然化了妝，唇色紅艷，不禁唏噓一陣。

陸峻鳴穿了套深藍色的居家服，長衣長褲，胸前一排紐扣的款，拖了一雙布拖鞋。

“累了吧？快進來。”

他接過衛瀾手中的水果籃子，關門之際往下瞥了一眼，粉紅少女還愣在原地。

“你早點回去吧！功課別落下了！”

說罷領著衛瀾進了屋，放下果籃，從鞋柜里拿了一雙淡紫色的布藝拖鞋放在腳墊上。

她怕唐突，趕緊脫下鞋，拎著放在門外，穿了拖鞋，輕聲關了門。

“我爸媽剛午休，他們下午還有課。”

“哦。”

他請她在沙發上就座，泡了茶端過來。

衛瀾趁機掃了一眼屋子，寬敞的客廳和餐廳，全是統一的紅木裝飾，連地板都是光潔的暗紅色木板。室內陽臺上養了不少盆栽，郁郁蔥蔥，邊上擱了一架老式鋼琴。

“我媽的消遣，她喜歡種花種草，還會給它們彈琴，說是這樣會長得比較好。”他笑著從茶幾上摸來一個蘋果，拿起刀削了起來。

衛瀾心里羨慕，卻不輕易發言。她知道自己莽撞，生怕說錯了話，惹他不高興。

在他面前，她語拙、木訥，甚至有些呆萌。

“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啊？”他望了她一眼。

“哦，來看下你，好了么？”

他的嘴角彎彎的，轉過臉來讓她瞧：“看，好的差不多了。”

衛瀾抿著嘴，點點頭，心中忽然有些落寞，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他抽了張餐巾紙擦了擦水果刀，蘋果削好了，遞給她。

她接了過來，拇指和中指各掐一頭，拿在手中。

“試試，我爸學生送的，有機水果，美容養顏。”

衛瀾點頭應著，卻依舊按捺著，坐得端端正正。

“想我嗎？”

“啊？”

“咚——”

明明捏得緊緊的蘋果，一瞬重重跌到地上，一溜煙兒滾到沙發腳。

“沒事沒事，你坐著，我來。”陸峻鳴趕忙繞過去，蹲下身撿起蘋果放在茶幾上。

“我是說......大家想我了嗎？瞧把你嚇的，對不住了。我再給你削一個吧。”

“別。別。”衛瀾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白得跟僵尸無二，手掌心全是汗。

“想吃什么？要不我們去樓下超市買點？那里什么都有，各種各樣的。也許，”

“我還是回去了吧。”衛瀾撫著裙子緩緩站起身。

他的臉僵住了，撓著后腦勺，有些措手不及，顯得遲鈍。

“就走了啊？”

“嗯。你好了，我們也都放心了。”說著，她小步從茶幾后繞出來。

“你是有其他的約了嗎？”

衛瀾搖搖頭。

“專程來看我的？”

“嗯。”

他抿著嘴，憋不住地傻笑著，忽而一抬頭：“你等等。”

說著他快步跑進一間臥室，又趕忙沖了出來，遞來一本純白的硬殼本子。

“這是我做的精華筆記，每一章節都有，你應該用得上，拿著。”

衛瀾抬起眼望著一臂之外的男孩，恰巧他也正看著她。

四目相對，萬籟無聲。

蓬松的短發，粗粗的劍眉。深深的雙眼皮，挺立的鼻梁。薄薄兩片唇，漸漸上翹，露出整齊的皓齒。

濃郁的睫毛一下一上，從那兩扇心靈之窗投射出的光，溫暖和煦、輕柔堅定，是風雪夜后的第一縷日光，喚醒了塵封的大地。

李娉婷，海龜，中國人大的在讀博士，主修教育學，是副校長李金文的掌上明珠。

為了將女兒留在身邊，李金文沒少花心思。光是說服她選擇教育系，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好歹終于曙光就在眼前，只要博士畢了業，就能妥妥地將其安置在一中。如此一來，也免去了思女之苦，老了就不怕身邊沒個人。

張疊山和李娉婷的第一次見面在女方家里，李金文趁著女兒回來辦事，特地安排了兩人吃飯。

為了讓年輕人盡可能輕松，他考慮再三還是把王青云也一起拉著，做成公務聚會的樣子。一桌子菜卻全是依照李娉婷的口味量身定制，也真是難為了這做父親的。

張疊山人胖，卻不油膩，五官也立體飽滿。李娉婷雖談不上相當滿意，至少并不反感。

而時尚、活力的李娉婷也大大出乎張疊山的意料，他本以為博士都是素面朝天，眼鏡片厚如千年年輪，想不到眼前這位才女卻妝容精致、談吐幽默。

他心動了，久違的感覺被激活。

他端起酒杯去碰每一杯敬酒，哪怕一醉方休，也絕不能在心儀的女生面前留下絲毫拖泥帶水、膽小無用的形象。

在李金文和王青云兩人的極力撮合下，李娉婷也同意試試看，張疊山的新生活就此打開。

他為自己重新訂制了生活時間表。在這張新表上，他每天需要六點起床健身、梳洗和著裝，還要嘗試著習慣西餐的口味。因為他認為海龜都會有這樣的用餐需求，提前練習以避免臨場出丑很有必要。

此外，他還會時不時看看交誼舞節目，學著比劃比劃。

總之，但凡他能設想出李娉婷喜歡的，他都要去探索一番。

端午一過，夏日正式來襲。天亮得早，太陽一出來就是熱情四射，張疊山走到辦公室時后背已經有些濕潤。

他習慣性敲了敲門，然后掏出鑰匙來開。剛一推，左腳上前，差點踩了上去。

他右腿支撐著，往后跳了一步，左腳一移開，一個白色信封赫然在地。

躬身拾起，右手拍了拍灰，淺藍色鋼筆字跡書寫著“張疊山親啟，旁人勿拆。”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將來信可能之人想了個遍，也猜不出所以。最后竟牽強地認為是李娉婷的惡作劇，便趕緊拆開來看。

高一四班今晚的自習人來得格外齊，就連平時吊兒郎當的李輝也乖乖呆在座位上，攤著語文課本一頁頁翻著。

“喂，到底真的還是假的？半天都沒見來呀！”

“我也是聽說的，講張老師今晚來要劃些重點。”

“從哪兒聽來的啊？消息可靠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也是，萬一真中了，能多一分都壓幾個人呢！”

“來了來了。”

只見張疊山穿了一套運動休閑服亮相，神情淡然，絲毫沒有期待的神秘色彩。

“大家先停一停手上的活兒，待會兒我說件事。”他掃視著全班，忽而將目光定在了衛瀾身邊。

“羅御風，你去復印室把資料拿來。”

眾人紛紛側目，嘴巴長得老大。

羅御風倒是面無表情，懶懶洋洋地站起來，不情不愿地繞到走道上。拖著鞋后跟，不緊不慢地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衛瀾抬眼望了望，心中泛起一絲漣漪，神情失落。

大家自然覺得驚奇，平時這差事再怎么輪也不會到羅御風頭上。但自以為是地轉念一想，前因后果一勾連，認定正是機密資料，才更適合一竅不通的人去取，不禁紛紛暗喜，坐等“風”來。

張疊山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走廊，清了清嗓子：“這個學期也沒剩多久了，‘三好’的評選又要開始了。今天我們就花幾分鐘，大家拿出一張紙，寫五個你心目中的推薦人員。我們初步訪一訪，也好了解下民意。”

混雜的“簌簌”落筆聲和“嘶嘶”裁紙聲中，衛瀾雙眉緊蹙，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