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被楚嬌娘連哄帶拉,拉了回來。一路上這小姑姐可是對她豎眉冷眼,似要將她挖心扒皮一樣。
楚嬌娘沉持在一邊,嬌柔的面相顯得她極其唯諾斯文。
江玉看著就煩,到底也是受了氣,沖著楚嬌娘就罵道:“說你是憨婦蠢婦,當真又憨又蠢,娘也不知是什么眼神,居然給軒哥哥找了你這么個貨色?!?/p>
楚嬌娘后槽牙緊了緊,忍了忍道:“小姑姐,你娘不也生了你嘛?”
“你什么意思!你居然還敢駁我的話?”
楚嬌娘沒再接話,什么意思,明白的自然明白。
魏老頭在門口望著,看見人回來,溪溝對面沒鬧起來,也就松了口氣。
劉氏見她們回來,問了江玉討要回來沒有?
江玉一臉苦相搖了頭,“那一群人活像吃人的妖怪,嫂子也是,站在那里像個木樁一樣也不幫我,就我一人全由著他們罵,我就一張嘴也說不過他們,他們還想拿鋤頭扔我呢!”
楚嬌娘是傻了才會去幫她。
劉氏一聽沒要成,臉色就不好看了,趴在床上看都懶得看她,“都是蠢東西!討個公道都討不贏!”
魏老頭沉了許久,老態的雙眼斜睨著床上撒潑的人,“行了,這種不占理的事兒,就你鬧得歡!還讓玉兒這么好的一丫頭過去。不就是一點藥費嘛!至于和村里人鬧起來?”
“我這是鬧?這分明就是她吳氏把我踢傷了還沒好,我身子要是好的,我能一摔就起不來嗎?”
借口,全是借口。
魏家老頭對這位處了這些年的婆娘,心里還是很摸得清,沒理都能變有理,平日里他都是少說的,現兒吳氏家出了事,人家圖個嘴快說了她兩句,后頭知道錯了,雖沒過來道歉,可她也是把人撓得不輕。
本就是相互不順眼,不說禮尚往來,起碼井水不犯河水得了。這倒好,還非扯著不放了?
魏老頭是顧家的,真給劉氏這般鬧下去,別說是他魏家,就是對在外的兒子那也是不好的,何況他兒子還是舉人。
“行了行了,你也別扯那么多了,不就是醫藥費嘛!嬌娘,你去幫我把后院里,我放在避雨亭下的一雙爛布鞋拿過來?!?/p>
楚嬌娘冷不丁被喊一聲,有些霧水,隨即應下。
后院里有一攏竹子,竹子前有四根木棍搭的一個茅草小棚,冠了好聽的名字叫避雨亭,楚嬌娘去到雨亭下,在其中一根柱子邊上找到了公公說的那雙爛布鞋。
只是當把布鞋拎在手中時,這著手后一輕一重的重量,楚嬌娘頓時覺得……不太對勁……
“爹,給。”楚嬌娘回來遞給公公。
魏老頭扔下拐杖,拿過爛布鞋,伸手就往鞋里頭掏。
一粒,兩粒,三粒,五粒碎銀……外加……好幾十個散開的銅板……
楚嬌娘,江玉,劉氏,三人原是三張面容三副表情,這會子同瞪了眼,看看鞋,又看看魏老頭,看得眼都沒眨一下。
這些……是怎么藏進去的?
“嬌娘,你把這些錢拿去還給謝大夫,順帶給你娘拿幾貼藥膏回來,多的,你就讓大郎去買點豬脆骨豆腐頭,再買些米回來,把家里空的都補上!免得你娘天天嚷嚷的!覺都睡不好!”
老頭子下了狠話,一壘的錢,全倒在楚嬌娘的手上。
劉氏看著錢落到別人的手,割心的疼??稍捳f回來,這老頭子哪來的錢?什么時候藏的?她怎么就不知道?還藏在鞋里,她怎么就沒想著去鞋里翻一翻?懊惱??!
江玉垂涎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錢,手很不自覺的想要去抓點過來,“啪!”一掌,被魏老頭打到一邊。
“去吧,嬌娘?!蔽豪项^揮手,相當有底氣大方。
楚嬌娘捧著錢瑟瑟發抖,心中越發的苦,這家里……你瞞我瞞,你藏我藏,可謂一山比一山高啊!
拿著錢,楚嬌娘跑去給謝大夫還了先前的醫藥費,又給劉氏拿了好幾貼藥膏回來,給她換了新藥膏貼上了。
劉氏沒話了。一向老頭子發話后,她也自知要收嘴子了。直悶頭想著這老家伙的錢怎么比她藏得多!下次得去他鞋里好好翻一翻。
晚上魏軒回來,沒人提這事兒。楚嬌娘端了洗(能不能有愛)腳水進屋后,兩人泡腳的時候,還是把話說了。
她想得不算多,原先是想著家中婆婆如此做派,不厚道,她看著來氣,想找個法子改改婆婆的德行??啥襁B公公也這般。
現下想的是,自己夫君是個舉人,算半個官,日后繼續向上科考,必定也是能正兒八經的做個縣老爺。夫君仕途好,她定是好的;夫君若是不稱心,她定也跟著不稱心。
可這家里頭的風氣……肚子里都有點鬼胎,以后稱心不稱心可就不好說了。
“魏郎,你說當官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楚嬌娘悶著心思一問。
她娘家祖上有過當官之人,可想她娘家就是沒明白當官之人應該何為?品行做派又該怎樣?不然她娘家祖上又何至于衰???
魏軒疑問:“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是想著,你日后若做了官,應是怎樣的一個人?”
“嗯?”魏軒歪頭有意瞧看,“娘子應覺得我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楚嬌娘搖頭。實話說,眼前的人,她只知道是她的丈夫。
見她杏眸之下對他真切卻茫然,魏軒不與她追究下去。
她不了解他是真,短短的幾日誰能又把誰摸透?但他們已是夫妻,他會讓她慢慢了解,慢慢知曉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他也會好好待她,絕不辜負老天送了他這么一個好娘子。
“為官之人,應當自持清廉,為人坦蕩,秉公阿正,為國為民。就如現朝堂之上的禮部尚書,秦晏秦大人,他就是戒律嚴謹,坦蕩做人,一心只為國家為百姓,是文官當中難得的一股清流。連上頭官家對他都是以禮相待,頗受百姓愛戴。做官能成他那樣,就夠了?!蔽很幍?。
楚嬌娘在聽他說這番話時,從他眼中看到了某種向往,某種崇敬,那必定是他心中所愿,心中所景。可是……
“可是魏郎,”楚嬌娘湊到他面前,小姑娘似的動輒清澈的雙眼,聳言道:“咱家現在可不清廉坦蕩,怕是要影響夫君未來的運圖?!?/p>
“嗯?”魏軒不解,“此話怎講?”
“咱家有錢?!背赡锛氄f道:“魏郎你在銀莊有錢,二娘手里捏著錢,還私下里起了房子,咱爹……也藏錢。咱家面上看著清苦,可魏郎你說,咱家真的坦蕩清廉嗎?”
魏軒隱忍一抹好笑,故意擰下眉頭,做了一番認真思索。
其實這些,他都知道。
劉氏來家里之后,他甚少理會家中之事,但家中之事不代表他不知,村里的閑言碎語,哪一件不是說他魏家?只是哪一件他能上去找人理論?全是理虧的。
父親手里的錢是他給的,也是他讓父親藏著不讓劉氏發現的,因為劉氏有一個好兒子,這個好兒子有一個嗜好——賭錢。劉氏囤得那些錢,大多數全給他拿去揮霍了。
不過劉氏尚且還不知自己這個好兒子在外頭做什么,畢竟江峰一張嘴也是滿嘴謊話,花言巧語,便是犯了錯,他也能把劉氏哄上天。所以劉氏也一昧的寵慣著他。
也之所以,劉氏為了這個兒子,就要不住的從他這里要錢,藏錢,囤錢。
更之所以,他才要交代過父親,心疼劉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己也得留個心眼。
而下聽到他的小娘子振振有話,顧慮這么多,心里不甚感激高興,也起了想法,道她是個可托心之人。故順心點頭:“嗯,好似……是不夠坦蕩的。”
“哪是不夠坦蕩,是非常不坦蕩?!背赡锼熘粚λf。
“那娘子你說,相公我該怎么辦呢?”魏軒又把話丟給她。
“我?”楚嬌娘猝不及防。
“不是娘子說,咱家不坦蕩,得讓它坦蕩起來?那……有什么好法子?”
魏軒在有意逗她,不知怎的,他就喜歡聽她說這些話,即便是大過糟心嚴重的事,從她嘴里出來之后,就變了樣。好聽,什么都好聽。
楚嬌娘是來告狀的,并沒想著要如何讓家中坦蕩起來,聽他丟過來,一個反應,才發現自己又被下了套。
一著急道:“我只是……對你說說,然后……然后你自己好清楚清楚,免得日后你真入仕做了官,落下把柄在人手里,那可就不好了!”
魏軒笑了,真是沒見過這么嬌俏好玩的小娘子,直把她摟了過來,“娘子如此遠見,我今生有幸得此娘子,還怕我的仕途不坦蕩嗎?”
“你……”這是在給她帶帽子嗎?楚嬌娘扭捏的將他推開。
魏軒再次摟了過來,眼中勾勒她的輪廓,眉眼鼻子嘴巴都是真切動人,“娘子會幫我的,是嗎?”
他需要有人在他身邊,陪他,幫他,與他攜手同行。伊本絲蘿,愿拖喬木。他也希望他是她的參天大樹,為她遮風擋雨。
楚嬌娘陡然不知如何接話,他是她的夫君,未來很長很長的日子將會是他們兩人一起走過的,他的一切也將會是她的一切,她又怎么可能不會去幫他?
楚嬌娘嬌怯的低了頭,“那你……”邊說著一雙濕漉漉的腳,從腳盆里抬起來擱到了他的腿上,“幫我擦腳。”
魏軒咧嘴,一張笑容開懷,“好!唯妻是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