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辭因著身子病弱走三步便要喘一口氣,是最后一個到榮禧閣的。
剛進榮禧閣正廳,還來不及打量四周,便聽得一聲嗤笑,猶帶著幾分怒火道:“五娘還真是規(guī)矩大,咱們所有人都來齊了,卻就等著她一人。”
穆辭轉(zhuǎn)頭看去,便見一膚白高挑的女孩兒穿著一身茜色羅裙,她站在自己母親身后,面露不耐之色。
想著這人便是善善說的將原身推倒害死的三小姐,穆辭身上的氣息不由又沉了一分,她雙唇微動正待開口,卻是又別人急不可耐的說話了。
“三姐姐說五娘規(guī)矩大,也不知那日是誰手上沒個輕重差點害五娘送命。一大早便是這火大的氣性,三姐姐這是沖著誰呢?”穆憐在府上行四,眉清目秀,看著讓人稱得上乖巧二字,可惜喜歡愛逞口舌之快,眉目間橫添了一分刻薄之意。
她捻著絹帕輕輕掩在嘴邊。
三小姐穆云心中火大,瞪著四小姐穆憐,她咬著牙關(guān)冷笑就要說話。
這時,三小姐的生母云氏開口說話了,她看了一眼穆憐,眉眼上挑,不笑而媚:“四娘這樣關(guān)心五娘,怎么五娘昏迷時,你倒是不多去她哪里走走,如今人醒了,卻知道在人前賣好幫話。這份心思,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討得太太關(guān)心。”
穆憐臉色一變,對于這個從前的“假主母”云氏,她心里還是存著幾分怯意,一時恨恨的說不出話來。
穆憐生母朱姨娘掩口嬌笑,聲音婉轉(zhuǎn)如同鶯啼:“姐姐這是在說哪門子的笑話?我家四娘能不能討得太太歡心未可知,只是你與三娘卻是教妹妹我好生著急。一個魚目混珠,一個以假亂真……”
她雙手一拍“哎呀”一聲,又道:“從前罪過認錯了人,今日我可得向太太告罪,一切都是因小人迷惑,切莫怪罪我與四娘。”
朱姨娘又拉過穆辭:“五娘最是乖巧,從前受了什么委屈,今日在太太面前可就不要藏著,這人越善越被人欺。”
語氣懇切,好似一心真為穆辭打算。
穆辭身子虛弱,暗暗用這巧勁兒也掙脫不來朱姨娘的手掌,當下神色就略微沉了沉。
就在此時,一陣陣輕輕的腳步聲和衣裙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傳了來。
穆辭趁朱姨娘愣神之間,抽出手,微微側(cè)身躲了過去,就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叫穆辭出了一身虛汗,呼吸又重了幾分。
眾人紛紛起身,微微俯身喚道:“太太。”
穆大老爺?shù)脑涓呤鲜歉x傳家,長相不及云氏媚態(tài)盡妍,但也眉目端正,只是長年累月習慣端著一張冷臉,就是正人君子也是忍不住想要找枝頭紅杏。
高氏坐在上手方椅上,端起一杯茶,面無表情道:“坐下吧。”
眾人正要坐下,只聽高氏又道:“云姨娘伺候老爺最得歡心,今日你來幫我松活松活腿。”
穆辭靠后尋了個圓凳坐下,她緊了緊捧著手爐的手,努力從手爐里吸附著暖氣,僵硬寒冷的身子終于活了過來。
她抬眼,只見云氏臉色一變后,瞬間從容在高氏身旁跪下捏腿起來,神情之間竟然瞧不出一絲異樣。
如此功力,穆辭恍惚明白原身父親能被云氏拿捏寵到如此失去分寸的原因了。
反觀穆云臉色鐵青,眼底沉積著一股戾氣,難以發(fā)泄。
朱姨娘心中得意,沖著高氏笑道:“太太不知,老爺在府上時,就最喜云姨娘在身旁伺候,這伺候人的功夫那是多年練就的。”
高氏微微點頭:“想來我此時來得也不晚,等著哪日老爺被人哄得將我休棄,我哪里還有現(xiàn)在的好福氣,得云姨娘伺候。”
她盯著云姨娘前俏嫩的臉頰,端著茶盞的手指尖開始略微發(fā)白:“云姨娘你說呢?”
云氏手上動作一頓,道:“妾身不敢。”
她緩緩抬起眼眸,眼角勾起一絲冷嘲的笑意:“若是老爺早些想起太太……那么些年,妾身也不用等太太自己找上門來。”
高氏神色不變,將茶盞不輕不重地頓在桌上,“咚”地一聲脆響,仿佛是敲在眾人心臟之上,正廳內(nèi),空氣頓時凝滯了一些。
穆辭低頭,看著自己斗篷上繁復的花紋竟然是繡著的是好像是梵語佛經(jīng),可惜她一個字也是看不懂的。這種東西放在別人身上只能是折福,也只有她這個要死的病秧子才敢受這種福氣。
她微微嘆氣,又抬頭看見高氏目光冷若冰霜:“可惜云姨娘等了那么些年,終成一場空。”
話說至此,門口走進一身形修長的身影,面續(xù)胡須,白面儒雅,他徑直走上前做到高氏另一邊,還不等眾人起身請安,他便開口先問:“太太這是在做什么?”
他面對著高氏,目光卻落在云氏身上。
朱姨娘見了,當即臉色一黑,暗罵一句“狐媚子”!
高氏看著自己的夫君穆梁問:“老爺心疼了?”
穆梁神情一頓,笑道:“怎么會,不過是怕云,云姨娘伺候太太不舒心罷了。”
高氏雖是不信,冰冷的目光卻回歸了一絲暖意,心知此時若再刁難云氏,只會讓穆梁與她更加離了心,便道:“老爺心疼你,你就起來吧。”
云氏扶著膝蓋搖晃起身,高氏側(cè)身一擋,正恰恰好擋住云氏沖穆梁暗送秋波的眼神。
高氏為穆梁倒了一盞熱茶道:“此次我從老宅回來,母親讓我為三位小姐備下了禮物,正好拿出來,讓三位小姐好好選選。”
說著吳媽媽端著東西從里間走了出來,三個匣子打開,里面放著的分別是一支點翠金釵,一支珊瑚手釧和一塊兒通透的羊脂玉石。
穆辭用指尖掐了掐自己掌心,掌心傳來的鉆心疼痛,讓她昏脹的腦袋又清醒了幾分,她目光微凝,金釵點翠手藝難得,手釧珊瑚難尋,唯獨這羊脂玉石確是好東西可未經(jīng)雕琢在前兩樣的襯托下卻是平平無奇。
高氏這是故意在試探她們?
穆梁也稍稍愣了一下:“母親有心了。”
吳媽媽笑道:“生母如此,三位小姐又怎會不招人喜歡。即便老太太不曾見過,可也是一直惦念。”
高氏轉(zhuǎn)頭掃視著三位小娘子,在她們?nèi)菝仓g細細打量了一番,眉頭略微皺的越深:“媽媽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怪不得母親最重用你一人。你們且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