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上好了。”

少年聲音淡淡，從屏風后傳來，接著整個人探出身子，再次一身夜色行裝回到了薛巧的視線里。

薛巧原地抬著頭看他，并不說話。

她眼眶周邊的泛紅已經大部分消失，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靈無聲，不見之前帶著點俏皮的撒嬌，乖巧得像個沒有情緒和脾氣的娃娃。

于是沉默理所應當地生長，蔓延，接著粉碎在少年努力柔軟的動作里。

鄭束秋從空蕩蕩的身側離開，走到薛巧身邊蹲下，輕輕地執起了那只白生生的左手。

奶娃的皮膚又軟又白，這也使得上面的傷口越發猙獰和可怖。

鄭束秋眼瞼微垂，無聲靠近，薄唇微張，接著愕然察覺面巾的阻礙，耳尖不由得微微發紅，扭頭輕咳了一聲。

見狀，薛巧咯咯笑了起來，惹得那少年回眸一瞪，上挑的桃花眼顯出幾分瀲滟。

瞪歸瞪，可面巾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鄭束秋無意識地伸出另一只手摩挲布料邊緣，心里犯起了難。

少年人的思量幾乎擺在了那只露一半的臉上。

于是薛巧歪歪頭，收了笑聲，輕輕掙開鄭束秋包攏住自己左手的溫度，不經意把它地背到身后，嘴上仍是弧度滿滿。

她俏皮地瞧著少年神色犯難，眉眼盈盈地笑著，心思玲瓏縈轉，思緒百轉千回，琢磨著怎么無邪犯無心地遞個臺階。

而另一邊，鄭束秋手里驟然一空，空氣取代柔軟不定狀地涌進掌中，心尖才泛起的羞窘剎那失去位置，連帶著鼓動的心室一并陷入某種難言的錯落，接著與血液匯聚碰撞，有一點點令人發軟發麻的逆流。

陌生的滋味潛藏在血管生命涌動的深色里，匍匐著骨爬上少年遲鈍的末梢，化入一味懵懂，碾不出一碗有名姓的慌張。

少年怔了怔，緩慢地眨眨眼，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仍是一手空落舉著，另一手不自覺地停在面巾的位置，沒有放下。

他回過神，對上薛巧彎彎的眼角和眸光細碎，以及小姑娘乖巧放下后悄然背到身后的一只手。

夜色的濃重好似像片刻之前涌進他的喉嚨，堵住了他內里通往外界的聯口。

似乎只剩一個人的房間里，漆黑的陰翳爬上遮住來歷的深色衣裳。

耳力仿佛又不受抑制，主動捕捉著片刻前另一個房間里稚嫩的抽泣和柔和的撫慰。

一切都糟透了。

眉眼驟然冷漠下來，少年維持著半蹲的姿勢靠近了些，手臂環至薛巧背后，清亮的聲線里比起先前不經意雜糅了些意味不明的低啞。

“躲什么，給你看便是了。”

說著，少年五指舒展，一點點把那只小小嫩嫩的的左手裹進自己的掌心，慢慢地向前挪動，放在了自己的面巾上，微微頓了頓。

少年濕熱的呼吸透過布料的間隙，絲絲縷縷地打在兩只交疊的一大一小的手心上，相近又相宜。

薛巧屏住神情，微微抬頭看著半蹲下來的少年。

指引之間，黑色的面巾輕輕揭落，指尖卻無心駐留它的墜意。

橘黃偏暖的油燈火下，不知誰的唇角溢出一聲低低的嘆息，亦無從明了誰的眼中落下了一生的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