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離開的那天，薛巧靜靜地坐在自己平時泡湯的外間，一言不發地翻看著洪三唯一留下的東西。

一塊扁平的木制物掉了出來，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半個小圈。

薛巧恍若未聞。

天色漸漸從魚肚向深淵游弋。

少女突兀起身，像往常一樣走進內間，而后一手將那個大木桶劈了個稀爛。

沒有起勢的手掌修長如玉，白皙柔軟，其下若有光華流轉，毫發無傷。

暴起的火光撕裂密不透風的黑暗。

只一方灰燼余下。

*

*

天圣教的主舵口。

一位面若惡鬼的少女從陰影中浮現身形，靜默而立。

迎面刀光撲朔，空氣凝滯灼熱，人影瞬間定格。

月光依稀灑在少女的面龐，輕憐拂過其上血紅的脈絡。

少女慢吞吞抬手，向來人遞去什么。

來人垂下頭，恭敬地交還手中之物，而后引其前往主殿之前。

少女感受著其內傳來熟悉的源力波動，輕輕地勾了勾嘴角。

*

*

天圣主殿上。

主位上一美人紅衣，一只手支著頭似在小憩。垂下的發絲烏黑順滑，遮住了那人的大半容澤，反而更引人遐想。

薛巧一身黑袍作打扮，大半張臉掩映在寬大的兜帽之下，只因著微微仰頭的動作，可瞧見脂玉之上道道似血的紋路。

察覺到薛巧的到來，那人支著自己的手臂略微變更了一下姿勢，托著下巴不感興趣地遞個目光，姿態像一只倦怠的貓咪，卻因艷色平添幾分驚心動魄。

美人在前，薛巧沒有急著開口。

十年光景雖然被疼痛占據了大半神智，但她也幾乎如愿以償，脫離脆皮的幼生階段，習得一身足以自保的功夫，同時也保下了葉文卿的大多數舊部。

按照原有軌跡的發展，衛莘即將捅出自己身負彼岸魂一事，并對葉文卿進行種種污蔑，借此利用手中養精蓄銳的力量對武林盟內部完成最后的清洗，牢牢把控住作為盟主的權柄。天圣教被派出去的臥底，也應該接近了收網的時間。

但對洪三的忌憚致使衛莘當年失去了軟禁薛巧的機會，也可能導致衛莘選擇繼續蟄伏。反觀天圣教這邊，從葉風雙的記憶看，雖然無從得知他們的目的，但顯然最后成功達成了。

薛巧猜測自己已然能與衛莘對上而不落下風，可想要完成葉風雙的心愿，衛莘卻不能輕易死在自己手中。

先不說單槍匹馬死拼羽翼豐滿的衛莘有多大勝算，即使成了，一則葉文卿枉死的真相永遠被埋沒在武林盟中無人知曉，二則彼岸魂的陰霾依舊不散，薛巧始終需要擔心身份走漏后招致武林大部分人想要鏟除公患的追殺。

這兩者都與葉風雙的愿望相違背。

破局關鍵，一在證據，二在預言——或者說，在于那位神出鬼沒的天圣子。

薛巧盯著上座那人容色完全長開之后還殘留的幾分眼熟，道了聲“教主”，眼神灼灼于對方相視。

天圣教，與天圣子是否有關？

而那人離開衛府之前，受人追殺身負重傷，那聲“少主”喚他，這聲“教主”也喚他，從一個十二三的淡漠少年到集殊色于一身的青年，他經歷了什么，又扮演了哪些角色呢？

薛巧的心思他人無從得知。

只是上面扔下一句懶洋洋的聲音，蠱了蠱聽者的耳朵。

“左手手背向前，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