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八月,桂子十里,風過留香。
適逢科考臨期,自八方州府來的學子浩浩蕩蕩地涌入京都,慶云坐我對面,他剛被我從賬本堆里解救出來,我也不再聽到那令人心焦的算盤和書頁攢動聲,方舒心地抿了一口茶,“雖說入了這生意場,趙兄堪比魚兒得水,可你我都曾是這些人中的一分子。”
慶云想來心中無限感慨,“我自不必說,紀遙…你這輩如今雖落魄,卻也曾為高門,比起其中的寒門學子,還是有所不同。”
我一怔,倒很久未聽人說起我的身世,離京數載,賀伯也不曾提過。
幼時那些橫生的變故,父輩所承的不甘,以及整個姜家背負的冤屈,到頭來卻是一句輕飄飄的“都過去了”。
慶云擔憂地望向我,“是兄弟口不擇言,一時讓紀兄想起不好的事,你莫往心里去。”
整好十一年。
我一邊在心里掰指頭數,一邊搖頭,“我沒有。我只是…很多時候我也會恨他們,為什么他們不能嘗嘗那種滋味。”
我以為慶云會回答類似于“冤冤相報何時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但他認真地看向我,“當然,你隨時可以。”
一年一度的群芳宴在科考后的第三日拉開帷幕。也是近幾年才興起,不過每一屆舉行的地界都不一樣,今年剛好定在京都。早聽慶云講這籌辦人頗有些來頭,大至各色秦樓楚館,小至我們這等正兒八經的藝坊都興得給此人幾分薄面。既不得罪權貴,又掙得幾分名聲,倒也兩全其美。
“京都可住的習慣。”這日我出房門便在拐角碰上江傾,本著朋友的關懷,沒想到對方習慣得很,甚至連今日群芳宴開宴都知道,還邀我同游。
一瞬對上阿槐的視線,欣然同往。
群芳宴的地點便在花街柳巷與藝坊一條街的交界點中央,一整條街此時不同于往日的面貌,搭升起了一個掛滿錦綢鋪著羅緞的戲臺,為了應題,還挪了些應季的花樹作為點綴,其中有不常見的綠菊,開得還不算太盛,再過幾日便是最佳觀賞期,但已經散發出淡雅的花香,足見籌辦人的手筆。
我回過神來,卻沒看到江傾。轉頭是阿槐湊近了來,劍柄輕輕敲我的腦袋,“哎。又走神了你。你怎么跟師父一樣…”
阿槐那雙英氣的眉目,眼中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還隱隱有絲擔憂。
我不由笑了笑,“沒有,我剛是真的在想事情。你剛說,江傾怎么了?”
“你怎么跟師父一樣,見個女子就魂魄出竅了一樣…”
“哪有,我都沒瞧見。”我指尖按下她的劍柄,免得磕碰著他人,周圍人逐漸多了起來,這丫頭怎么出來還佩著劍,“小心。”
“那好像是…師姐。”阿槐突然朝一個方向指了一下。我跟著看去,江傾和一個背對著我們的粉衣女子正在交談,直覺告訴我有些眼熟,“啊?那就是你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