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鬼臼看到元鈺從王帳里出來后,趕緊跑過來,把元鈺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受傷后,才松了口氣。忽略了元鈺臉上深思的神色。
等元鈺帶著長寧上了馬車后,問道:“公子,我們回去嗎?”
“不,去天山。”
“……是”鬼臼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去天山干什么,但還是應(yīng)答了。不管是什么命令,只要照做就是了,想想父親就是這樣教自己的。雖然不知道父親哪來的信心認(rèn)為一個五歲孩子的話可以隨便聽。但元鈺是他的主子,他能做得就是按照命令行事,不去追究其中原因。
天山海拔很高,只要一抬頭就會看見,只要按照那個方向行駛就可以了。
過了兩個時辰,就到了天山山底,一上來元鈺感到一陣陰冷,雖并不明顯,但也忍不住讓人打寒戰(zhàn)。
到了天山,周圍色調(diào)都成了深沉的冷色系,整體都是深青藍色。山底還好,也許是周圍有一大片樹林是緣故,只感覺有些濕氣,往上看去就能看到霧,越往上,霧越濃重。竟有一大半天山都隱藏在濃霧里,倒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只不過抱琵琶的是個清冷冰美人。
“鬼臼,你先在這里等著,我?guī)еL寧去去就來。”
“是,公子。”
元鈺抱著長寧向天山走去,但越往上發(fā)現(xiàn)越寒冷,而且再加上自己年齡小,竟有些喘不過氣來,用鬼臼教的深呼吸方法也不見太大的效果。
等走過一段路后,元鈺就只能把長寧放到了一個略平坦的小地上。看來只能送到這兒了。
元鈺溫柔地摸著長寧的頭,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般。“長寧,你可以回家了。”
長寧在元鈺抱著自己到天山山底時,就知道這里是自己的家。也許人類的眼睛看不見,但狼的目力極好,長寧一眼望過去,就看到了濃濃重霧下那熟悉的冰川與雪地,心里十分激動。
在元鈺把長寧放地上時,看到長寧的眼中是那遙遠的山頂,心里不禁難受起來。長寧屬于天山,從來都不是自己的。
長寧看著山頂,想起也許父狼還在上邊,自己還可以去那雪地里肆意跑步,自己可以找到其他的雪狼和它們一起去狩獵,也許自己也能成為像父狼那樣高大威猛的狼,將來去帶領(lǐng)其他雪狼去狩獵,在山洞里抱著自己的孩子把那又嫩又滑的內(nèi)臟留給它們吃……
長寧不禁朝著山頂跑去,眼中滿是激動和開心。但是沒有看到自己背后那雙悲傷空寂的眼眸。
元鈺在看到長寧朝山頂跑去的身影,心中不免悲傷寂寥的同時,還夾雜著一絲釋然。是啊,長寧也該回家了,它原本就屬于天山,跟著他也只會讓它埋沒,他今天來到這里不就為了送它回家嗎?
但內(nèi)心的茫然和無助,讓他想起那天當(dāng)小太監(jiān)告訴自己母妃和外祖父一家全死的時候,天知道自己當(dāng)時是多么的絕望,感覺心里平白無故地少了一塊兒,想要拿東西填補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一無所有。
沒有了母妃的關(guān)愛,沒有了外祖父一家的庇護,只留下了視自己為武安侯府余孽的父皇和對他而言沒有一點用的榮華富貴,還有把他逼上絕路的皇子身份。他是武安侯府的后代,武安侯府被滅,父皇是不會讓一個曾經(jīng)的敵人后裔繼承他的皇位。他已經(jīng)被流放到了西北,終生與皇位無緣。
他的前路一片黑暗,沒有一絲亮光。也許他終生只能留在西北,茍延殘喘般地活著,同時還要做好隨時被謀殺的準(zhǔn)備。長寧回到天山,會是最安全的。
長寧只是他的人生中的過客,翩然而至,但又要匆匆離去。就如那彗星悄然劃過天際,從未留下任何痕跡。若有人看到會開心地說著:“看,有流星。”卻轉(zhuǎn)眼間就會被忘記,也不會有人去提及,就這樣徹底消失在這世間,仿佛從來就沒有來過。
當(dāng)那天長寧舔自己的臉,把爪子放在自己手心時發(fā)現(xiàn)那塊缺失的地方奇跡般的被填補了。原來自己是希望長寧能留下來的,留下來陪伴他,前路太過黑暗,內(nèi)心太過茫然,茫然到他忍不住去躲避去害怕。但不能因為自己,而忽略了長寧它想要去做的事情。這終究是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
人生短暫,三千繁華也只不過彈指一揮間,他的人生已經(jīng)成為定局,而它的一生才剛剛開始。它有著自己想要去選擇的權(quán)利,無人能去干涉它的一生。
突然,元鈺發(fā)現(xiàn)自己跌倒了,白嫩的手心都被蹭破了一層皮,鮮紅的血珠流了出來,在白玉般的皮膚的襯托下竟有些觸目驚心。
當(dāng)元鈺想要去看傷口時,才發(fā)現(xiàn)視線早已模糊,原來他早就哭了啊。怪不得前面的路有些看不清了,怪不得自己的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在微微顫抖,怪不得感覺更冷了,怪不得感覺心里那塊地方又空了出來,怪不得……該在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自己心中最后的一絲暖意也將不復(fù)存在……也許自己真的被全天下拋棄了。
突然,一陣溫暖擁住了自己,是那么地及時而又急切,就像母妃摸自己頭時手心的溫度,就像外祖父看向自己時眼角流轉(zhuǎn)的溫意,心中又滿了起來。“嗷嗚——”耳邊響起了那一聲熟悉的低轉(zhuǎn)聲音。
長寧在朝山頂跑了一段路后,心里突然很舍不得那少年溫柔如水的眼眸和那讓人眷戀的溫度。想到那個笑如春風(fēng)的女子已經(jīng)不在了,剛剛思摩又欺負了他,它怎能放得下心。
看看那熟悉的山頂,再看看已經(jīng)往回走的元鈺。幾經(jīng)思慮下,一頭小白狼果斷地朝著白衣少年的方向跑去,周圍明明是一片凄清,卻顯得十分溫暖。云開日出,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了踽踽獨行的少年身上,留住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暖意。
當(dāng)看到元鈺跌倒時,身體還在顫抖。就想起自己剛出生時經(jīng)常冷的身體顫抖,父狼每次都會在自己冷的時候把自己攬在懷里,不一會兒就暖和了。
所以長寧上前從后邊抱住了元鈺,發(fā)出了一聲安慰的低轉(zhuǎn)狼嗥。
聽到熟悉的聲音后,少年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轉(zhuǎn)回頭,露出了這個年齡應(yīng)有的神色。元鈺滿臉欣喜地看著長寧,回來了……真好。
彗星雖悄然劃過,人們也會轉(zhuǎn)眼間忘記,但在那劃過的剎那間,留給人們那一刻開心的心情是真實而又永恒的。兩條注定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也因一念之差有了相接的交點。繁華的世界雖只有一瞬,但也有它存在的價值。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把握住那美好的瞬間,把它放在心底,永不忘記。
長寧也看到了元鈺手上的傷,舔了幾下后,見不再流血了,就跑到了元鈺的懷里,示意讓元鈺抱著自己回去。元鈺勾起嘴角,盡是欣喜。隨即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抱著長寧往山下走。
身后的天山漸行漸遠,依舊泛著深沉的深青藍色,卻因這美好的瞬間消散了一些霧氣。長寧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天山,又果斷地扭過頭,琉璃般明亮的眼睛盡是那溫柔矜貴的少年。
這一走,長寧自己都沒想到自己以后會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