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秦隆德十八年,在西州軍的一座山上,一個白衣少年正在一片松葉上站立著,雖在松葉上卻猶如平地,身形平穩,像是漂浮在松葉上一樣,可見其輕功之高。
白衣少年眉目如畫,眸如晨星。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里滿是溫柔,似潺潺流水,如沐春風。毫無瑕疵的白玉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柔和的光,微微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微風拂過,及腰長發隨風吹起,白衣勝雪,遺世獨立,仿佛謫仙。
“嗷嗚——”一聲狼嗥響起。“長寧。”元鈺從松葉下飛了下來。
時間過得很快,仿佛一瞬。當初的小少年已經長成了大少年,長寧也由小時候的可愛模樣,長成了一只高大威猛的狼,尖牙利爪,已經長到了元鈺的腰處,一跳起來竟比元鈺還高。
倒不是元鈺長得矮,實在是天山雪狼原本就比普通的狼要高大,再加上父狼基因優良。所以長寧即使是在天山雪狼中個頭也算是比較大的。
元鈺摸著長寧的頭,一舉一動還如小時候一樣,充滿著溫柔矜貴。
“師父。”元鈺看到預知子向他走來。
“嗯,阿鈺我要走了,我會的都已經教給你了,我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里的必要了。”預知子一身玄衣,猶如當年風采依舊,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什么?要走了嗎?”元鈺看他身上并沒有行李,以為這次是像往常一樣出去幾天就回來了。沒想到這次是永別了,雖預知子經常出去,但對自己是真的認真負責,將近十年了,說沒有感情都是假的。
“怎么?舍不得你師父了。”預知子看著算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心中也有些不舍,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分離時就要分離。
“有點。”
“呵,有緣自會相見的。也許哪一天我就回來了呢。”預知子看著面前與自己大師兄有幾分像的臉龐,心中一片悵惘,說起了那經常用的離別話語。
之前,預知子覺得“有緣自會相見”就是騙人的,想走直說唄。但等到他要離別了才知道,不是想走,而是沒有留下的意義,寄希望于“緣”也未嘗不可。況且他也瀟灑慣了,讓他留下不符合他的風格。
在預知子走后的幾天,元鈺依舊白天練功,晚上看書。預知子什么都沒有留下,唯一留下的就是兵書了。元鈺在這十年中進步很快,甚至連鬼臼都打不過元鈺。
“糟了,烏孫人打過來了,大家快過來戒備。”一個在哨臺上的小兵,看到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嚇得趕緊大喊。
魏延趕緊從軍帳里出來,怎么現在攻打過來了,烏孫和后秦幾十年沒有打仗。怎么突然就攻過來了。
可情況容不得魏延多想,趕緊召集士兵,上前戒備。既然攻打過來了,那就迎戰。
可是很奇怪的是,烏孫人在距西州軍幾十里的路程時就停下了。
攻打過來時,也只是帶領一兩萬人,與魏延對陣。雖說對西州軍也沒造成巨大的損失,但隔三差五地騷擾式攻打,也很讓人吃不消。
而且元鈺發現烏孫人的總人數很多,起碼有二十萬人,個個身形高大,力氣十足。但為何只是小規模攻擊?這可是在拉持久戰,看對方的架勢也不像是在探底。若是探底,在早幾場攻打中,應該就已經探出來了。
被對方知根知底,這可是打仗中的大忌。但元鈺也不得不說,若對方一次性全攻打過來,后秦是肯定支撐不住的,而且還會敗得很慘烈。
后秦在烏孫的駐守人數只有五萬,再加上兩國多年沒有戰爭,雖然西州軍每天都會訓練,但是肯定多多少少會松懈。后秦人身形普遍偏小,力氣上也很欠缺。畢竟后秦是種植業為主,根本就不用像烏孫人那樣天天打獵。
而后秦卻是對烏孫一無所知,所以元鈺準備今晚夜探烏孫大營。雖然自己僅是個監軍,根本就不用上戰場,也不能上戰場。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元鈺還是懂得,如果烏孫全部攻打過來,自己也活不了。而且他需要回京,為了他的生命還是將來的生活。
在西州軍的時候,元鈺就已經遭到了謀殺。幸好他早早地受到預知子的訓練,對于那些刺殺,他還能游刃有余地應付,但此時的安全不代表將來一生的安全。元鈺很明白如果他不回京城,死亡是遲早的事,即使他無心去搶那個位置,那他也要為了他的生存做出努力。烏孫來襲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一個他回到京城的機會。
到了晚上,元鈺,長寧和鬼臼就偷偷地跑到了烏孫大營。元鈺和鬼臼穿著一身夜行衣在里面打探消息,長寧在外面放風,到了關鍵時刻還可以在外面造些聲響,吸引烏孫人注意力。
元鈺和鬼臼進門后,就開始分頭行動了。
元鈺在幾個普通軍帳前面的樹上,向下觀察著情況。從一個軍帳里面的光折射出里面的人都像爛泥似得癱倒桌子上,桌子上也放著幾個空杯子。
元鈺聞到了酒味兒,喝酒?都在打仗了,還有閑心情喝酒。要么就是心太大,要么就是覺得烏孫贏定了。
在這個軍帳前的小兵顯然也喝酒了,醉醺醺地倒在地上,嘴里在嘟噥著些什么。元鈺從這棵樹上跳了下來,從那個小兵面前用輕功跑了過去。
“誰?”那個小兵卻突然驚醒了,趕緊站了起來,四處查看。元鈺也趕緊躲到了一個黑暗的小道上。突然,一只鳥從樹上叫了起來,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
“什么嘛,原來是只鳥。”然后就繼續躺在原地睡覺了。
元鈺松了口氣,向后面走去。看到一個特別大的木屋子,旁邊還有烏孫兵在守著。元鈺認出這應該是烏孫人的糧倉了。
在元鈺準備上前查看時,發現門還是虛掩著,正打算進去查看時。守護糧倉的一個兵突然著急地走過來,元鈺只好在原地等著。
烏孫大營的周圍圍著一圈籬笆,而這個糧倉正好在最北邊,所以后邊是籬笆。只見那個兵著急地跑到籬笆處,解下褲子,打算解手。解完手后,提上褲子,朝元鈺的方向看了看,發現沒有異常就走了。
這時,元鈺突然察覺身后有人,以為被發現了,直接轉身打了過去。對面的人堪堪躲開元鈺的拳頭后,趕緊發聲:“公子,是我。”
原來是鬼臼。“公子,我在東西南三個方向都發現了這種木屋。”
四個方向都有,看來烏孫的糧草儲備還挺多的,也是為了這次打仗做足了準備。
“嘩啦——”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元鈺這個方向響起。
“什么人?”守護糧倉的士兵和幾個附近軍帳的人都走了過來,元鈺和鬼臼也不敢動,看著舉著火把的人影越來越近,正打算打倒來的這些人逃出去時,一聲狼嗥響起。
“啥呀,原來是條狼打翻了酒壇子。看樣子,那狼也不敢進來。”
“那可不,咱們這么多人,它要敢進來,絕對不會活著走出去。”
“走了,走了,老子正好好地睡著覺呢。”
“就是,搞得興師動眾的。”
元鈺和鬼臼看到長寧在籬笆外,翻過籬笆就和長寧一起走了。
回去后,烏孫兵又來擾亂了。像前幾次一樣,帶著一兩萬人,幾個時辰后就走了。
元鈺看了看烏孫兵這幾次擾亂的地點后發現這些烏孫兵每次攻打的地方都不一樣,而且都是后秦的駐守的重要據點。感覺對后秦的地形和西州城的一些具體據點很熟悉一樣,對地形和城防據點很了解,那不就是……
“魏統領,西州城的城防圖在你哪兒嗎?”
“監軍,城防圖的確是在末將這里。”
“在哪?”魏延就帶著元鈺去了自己的軍帳,在一個書架上拿出了一個盒子。
“在這里。”盒子打開后確實有一張圖放在里面。只不過那張城防圖上有幾滴墨跡。
“這些墨跡是怎么回事?”
“末將也不甚清楚,畢竟烏孫和后秦幾十年沒有打仗了,所以……”就沒再看過了。魏延也不太好意思,畢竟是自己玩忽職守,連城防圖上的墨跡是怎么來的都忘了。
元鈺不自覺地瞇了一下眼睛,果然……
元鈺看了一下城防圖,發現城防圖并沒有錯,和后秦的地形和據點都是一樣的,看來城防圖是真的。
那就是有人偷偷臨摹了一份,莫非這墨跡是在臨摹的時候不小心滴上去的?
這時,長寧過來聞了一下,聞到了一絲陌生氣息,然后四處聞了聞,在一個書桌上味道尤其地濃,停留時間較長。
果然就是有人偷偷臨摹了一份。元鈺看到長寧順著地面在聞,就和鬼臼一起跟著長寧出去。
最終長寧在一個西州城的青樓面前停了下來,對著一個小廝模樣的嚎了一下。元鈺抬眼望去,整個青樓就只有一個客人西州城太守趙辰。
趙辰形容矮小猥瑣,尤其是那雙如豆子般小的眼睛。其母是當今孝文皇后的庶妹,也算是孝文皇后的親外甥。
此時趙辰正在無比下流地看著前面的烏孫舞女,看著就令人作嘔。
元鈺在之前就看到西州城有很多烏孫舞女,想到西州城與烏孫相距較近,有經濟交易也實屬正常。
但現在后秦和烏孫已經交戰兩個月了,這些舞女怎么還在,西州城百姓都知道兩國已經交戰,現在已經關緊了門窗,減少出門。難道作為西州城太守就不知道嗎?
毋庸置疑城防圖就是趙辰臨摹的,所以才會這么有恃無恐。
為避免打草驚蛇,只能先回去了。
看來之前烏孫的擾亂不是在探底,趙辰估計已經對烏孫人說過了,而是在確定城防圖的真假了。怎么,烏孫人對趙辰不信任是嗎?那就是說是趙辰主動自愿給的而且是在烏孫來犯之前,看那個墨跡起碼有半年之久。就是不知道竇甄參與了沒有。若參與了,問題可就大了。
當務之急是把烏孫給打退了。
當天晚上,元鈺就把城防圖放在桌子上,墻上還有西州城的地形圖。
“鬼臼,西府騎什么時候到?”
“應該就這兩天了。”早在半年前,元鈺就讓鬼臼把西府騎帶過來,自己外祖父已經死了,自己就應該擔起責任。西府騎是戰場上的戰士,他們屬于戰場。
只是沒想到正好烏孫來犯,剛好自己也試一下手。
就這兩天了,城防圖上還剩下四個據點。不知道烏孫是依舊不相信城防圖,繼續小規模試探,還是已經相信了準備大肆進攻。可不管是哪一種,大肆進攻只是時間問題。
自己能做的只是猜測下來烏孫軍會進攻哪里,做好準備,把損失降到最小。
“公子,魏延統領來了。”
“魏統領坐這里吧!”
“監軍,這是……”魏延看到桌子上城防圖,墻上貼著西州城的地形圖。監軍還懂排兵布陣?
“魏統領,我們一起商量接下來的事宜。之前烏孫人來犯雖沒有太大的損失,但積少成多。恐怕我們的人沒剩下多少了吧。”
“就剩下三萬人了。”五萬人就剩下三萬人,魏延都覺得臉上無光,果然休息了幾十年,心和腦子也歇息了。
三萬人加上西府騎的一萬人也只有四萬人,果然還是太勉強了。
所以只能智取了,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爭也很多,別人可以,他也可以。
“魏統領,你看我們應該守在哪里?”
“末將覺得應該守在這里,這里易守難攻,烏孫人即使攻進來,我們也容易防守。若是抵擋不住,也有時間撤退。”魏延指著地圖上一個地勢西低東高的地方,是烏孫人沒有攻打過的地方。
烏孫人現在在正西邊安營扎寨,后秦是在正東邊。烏孫人是根據城防圖的據點從北到南開始依次進攻。
“可我覺得烏孫人會從這里進攻,我們只用守在這里。”元鈺指著地圖上最南端的據點吉薩縣。
“為何?”吉薩縣地勢西高東低,是個既難攻又難守的地方。
“因為烏孫人恐怕等不及了,這個地方對他們而言可是一個極易攻打的地方,地勢西高東低,他們一眼就能看到我們的布局。我們人數少,他們已經有了我們的城防圖,拿下我們他們勢在必得。所以他們絕對會大肆進攻吉薩縣。”
少年溫潤如玉的臉上充滿著自信和獨屬于少年的恣意快然。讓人不自覺去相信他,接受他的指揮。
魏延心中贊嘆不已,不愧是武安侯老將軍的外孫。
過了兩天后,烏孫人果然大肆進攻吉薩縣。
在距后秦不足十里的地方,哨兵看到了前面比起前幾次多了好幾倍的人數,不禁大喊:“來了來了,烏孫人最起碼有二十五萬人。”
魏延不禁看了元鈺一眼,竟然真的猜對了,烏孫人來了還是大肆進攻,與這個少年說的分毫不差。
魏延這才覺得當初的小孩子真的長大了。
“二十五萬人,二十五萬對三萬。這根本就沒有贏的可能,我們要死在這兒了。”后邊一個小兵哭喊道。后面眾士兵聽到這話,也紛紛開始哭了起來。
魏延低下頭,顯然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不會的,我們既然幾十年前能贏,幾十年后我們依然能贏。”少年的聲音在一片哭喊聲中,顯得尤為清亮。面前的少年白衣勝雪,微笑看向眾人,仿佛是在骨髓里刻出來的溫柔矜貴,穩如泰山,從容不迫。
魏延突然感覺面前的景象十分熟悉,仿佛從哪里見過。好像是在自己當時還是衛洪手下的一個小兵……
“不會的,我們十幾年前能贏,十幾年后我們照樣能贏。”
同樣的白衣勝雪,同樣的溫柔矜貴,同樣的從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