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尚在睡夢中,朝廷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隆德帝駕崩,孝文皇后和梁王薨逝。新的皇帝即位,年號康德。因丞相季忱和內閣大學士竇章勾結敵國,意圖謀反即刻罷職抄家,除了已婚配的女子,丞相府和竇府一家擇日午時三刻斬首示眾。
因聞知行和杜少羽才華出眾,深得康德帝賞識。聞知行升為內閣大學士,杜少羽進為丞相。自此協助新帝,治理國家。
在皇宮的甘露亭上,新帝正在和內閣大學士一起商討國事。因隆德帝駕崩,太監宮女們都不知新帝的脾性,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恭恭敬敬地低下頭,生怕引起康德帝的怒火成為這頭一個。
身穿龍袍的元衡依舊儒雅,只是儒雅中帶著一絲威嚴,讓人不可小覷。
元衡看著遠處的風景,眼中帶著迷茫,“我是不是錯了,如果當初我沒有去會稽郡,會不會六哥就會自己當皇帝?”
聞知行站在旁邊,同樣看著遠處的風景。聽到元衡的問話,就笑了一下。“圣上不用這樣想。這個位置必須需要一個人來坐,燕王不來,其他皇子也不能勝任,也只能讓圣上來了。”
元衡看著聞知行,笑道:“果然,聞先生最喜歡的還是六哥。這個位置可是個苦差事啊!”
聞知行也眉眼溫潤地笑了,是啊,在他第一次見到那個溫柔矜貴的少年時,就深深地喜歡。他是他的老師,他也盡他所能地去幫助他,所以他才跟著元衡去會稽郡。
元衡看著遠處的未央宮,“只是恐怕當初的柔貴妃已經悔青了腸子吧,父皇可是一個涼薄之人,即使后來去彌補也來不及了。”
“不是的,事情已經成為定局,即使后悔了也沒用。”聞知行看著未央宮,眼神有些飄遠,仿佛在想什么事,對他自己說的話毫無意識。
元衡聞言也不由看向聞知行,在這個時候得罪新帝可不明智,即使元衡用的自稱是“我”而沒用“朕”,即使兩人之前是師生關系。皇帝就是皇帝,臣子永遠是臣子,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聞知行也終于回過神,知道他說些了什么,趕緊惶恐地跪在地上。
元衡看了一會兒聞知行,轉身離開。邊走邊說:“聞愛卿不愧是朕提拔的內閣大學士,敢于直諫,如此甚好。”
聞知行看到元衡并沒有要罰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依舊看著遠處的未央宮,想起了多年前的那驚鴻一瞥。
后秦隆德二年,聞知行作為殿試考生進宮在金鑾殿考試。在考完試之后,聞知行就和其他考生一樣,低著頭快步向宮門走去,害怕被某個大臣看到左顧右盼,對以后的仕途不利。
突然,聞知行的余光中走過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女子身穿淡青色宮裝,端莊大氣,溫柔如水,渾然天成。讓人看一次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聞知行知道是她,那個傾國傾城,冠絕天下的柔貴妃。就像是著了迷一樣,不自覺地去追尋那一抹身影,即使脫離了考生的隊伍也不自知。
聞知行悄悄地在柔貴妃身后跟著,不知道他走了多遠,只是眼中一直都是那抹淡青色的身影。
聞知行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只是在眼前的那抹身影消失不見后。他回頭望了望路,發現他已經找不到回金鑾殿的路了,周圍也都沒有了人。聞知行就不由地向前望去,想去找尋一下那抹身影。
果然,在前面的拐角處,柔貴妃正在溫柔地看著他。
聞知行也臉紅地低下頭,其實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柔貴妃。在幾個月前,柔貴妃回武安侯府省親時,他正好就在武安侯府的門前。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美麗的女子,竟一時也看呆了,連柔貴妃早就進去了武安侯府都沒有發現。
聞知行知道這名女子是那冠絕后宮的柔貴妃,身份懸殊太大,所以也就沒有再想。聞知行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感覺,但心中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他對她僅僅是欽慕之情,僅此而已。只是沒想到在殿試后能再次見到柔貴妃,就忍不住跟了上來。
柔貴妃笑著看向了聞知行,見聞知行一直低著頭就對身后的宮女說:“紅錦,等一會兒就把他帶出宮吧!別讓他迷路了。”
紅錦也點了點頭,知道貴妃說的是皇宮后門。若是被人發現一個考生在皇宮迷路,不小心得罪了某個貴人,他的仕途也就完了。
聞知行這才知道柔貴妃早就發現他在跟蹤她,也是為了他的仕途著想,就沒有點明還把他引到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里,方便把他送走。俊臉就更紅了。
但看到柔貴妃轉身要走,聞知行就忍不住發聲阻攔,“貴妃娘娘,請等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我感覺你很悲傷。”在聞知行第一次見到柔貴妃時就感覺到了一絲悲傷,縱然她臉上是笑著的,但那抹悲傷是聞知行無法忽視的。
柔貴妃聞言停下了腳步,但一直沒有轉身,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紅錦也驚訝地看著聞知行,這個白面書生在說些什么呢。且不論這話可是大逆不道之語,小小平民也敢沖撞貴妃。就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柔貴妃深得隆德帝疼愛,怎么可能會悲傷。他這是在暗指隆德帝的疼愛是假的嗎?他還要不要命了。
聞知行也知此言大逆不道,緊張害怕地低下頭,還怪自己怎么這么多嘴,隆德帝疼愛柔貴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怎么可能會有悲傷。
聞知行也覺得過了許久之后,才聽到柔貴妃的聲音。“你今年幾歲了?”
“草民今年十七歲了。”
柔貴妃轉身看向聞知行,“才十七歲,還沒有娶妻,等到你娶妻后便懂了。”隨后,便看著天空,好像并不是在和聞知行說話。“有些事既早已成為定局,即使后悔也沒用了,還談什么悲傷呢。”
還沒等聞知行理解話中的意思,就聽到柔貴妃對他說,“若是以后娶了妻,記得要待她好一點啊。”
聞知行很是驚訝,這關他娶妻何事?聞知行還想問問到底是什么意思時,發現柔貴妃早就離開了。只留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宮女在他身旁,而那個宮女之后把他帶出了宮。
在幾個月后,聞知行金榜題名,高中探花。被人們稱為少年進士,也深受隆德帝的賞識。
在聞知行及冠后,娶了一個溫柔端莊的女子為妻。也像柔貴妃所言,聞知行待他的妻子很好。人們都說,少年進士聞知行不僅才華橫溢,而且人品端正,待人謙和尤其是待他的妻子極好。一度讓京城的女子們羨慕聞知行的妻子嫁對了人,還是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探花郎。
夜已經深了,風也開始變得微涼。聞知行看著不遠處的未央宮百感交集。
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已經不在了,但她留下了如她一樣溫柔矜貴的少年。現在也娶了妻,他也待他的妻子很好。
你也可以安息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聞知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未央宮,從皇宮的后門離去。
仿佛還是在那一天,他依舊是那個懵懂的少年郎,她依舊是那溫柔如水,寵絕后宮的柔貴妃,兩人都過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在燕王府中,元鈺看著面前的桔梗花田,想著以前的發生的事。他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一切的呢?早在隆德帝讓他去江南治理水災時就已經有所察覺。
為什么西府騎會留下;為什么隆德帝在他打退烏孫后,就會封他正二品將軍職位,還未及冠就有了王爺封號;為什么會讓他去治理水災。
這一切元鈺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不過不想去接受,也不愿去相信。人都死了,這樣的彌補有用嗎?父皇心中恐怕也十分清楚,只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該在的已經不在,剩下的豈會是他需要的。
突然,元鈺聽到了瓷器摔碎在地的聲音的清脆聲和忍冬的驚叫聲,“小姐,你怎么了?”
阿言,元鈺飛快地跑到王府大廳,看到一個青花瓷瓶碎在地上,碎片濺得在大廳里滿是。季言漪跌坐在一旁,手里拿著一個手帕,上面還有幾絲血跡。
元鈺過去小心地把季言漪扶起來,季言漪嘴唇蒼白,嘴角隱隱還有血絲,手帕上的血跡是季言漪咯出來的血。
元鈺一看這情況就趕緊讓忍冬去叫太醫,季言漪看著元鈺,嘴角滿是無力的笑,剛想要說話就又咯起血來。元鈺也把季言漪抱到內屋的床上,等著太醫的到來。
太醫診完脈后,就皺起了眉頭,看看季言漪蒼白的臉色,又看看元鈺緊張著急的神情,欲言又止。
季言漪看到太醫的模樣,就知道……這就是命。
“太醫,我還有多長時間?”這個時候也只能放下了。
太醫驚訝地看向季言漪平靜的臉龐,又看看元鈺極力忍耐的模樣,嚇得趕緊退后了幾步。
季言漪也拉了一下元鈺緊握著的手,元鈺反握著季言漪的手,心疼地看了季言漪一眼,“有話就直說吧!”
太醫看了元鈺一眼,選擇準備說實話,就退后幾步跪倒地上,“王爺,因王妃小時候掉進了冰湖里,雖不致命但也傷了根本。王妃的身體能順利生下小郡主已經是萬幸,雖平時也有調養,但前段時間急火攻心,恐怕身體已經……但若是悉心照料加以調養,還是可以多活一段時間。只是……”
太醫看了一眼元鈺陰沉的臉色,“最多不會超過三個月。”
元鈺感到身體發軟,眼前發黑,趕忙扶住床沿,三個月,怎么會?
季言漪也愣了一瞬,但隨后便緊握著元鈺的手釋然開懷地笑了。三個月嗎,也夠了。
忍冬看著季言漪,熱淚盈眶,淚如雨下,怎么就剩下三個月了,好不容易小姐才過上了好日子,有了王爺和小郡主,怎么又要走了啊。
等元鈺緩過勁后,就讓人送太醫離開。太醫在離開前,滿含敬佩地看了季言漪一眼,深深地嘆了口氣,搖著頭離開了。
他見過的病人很多,醫治不好的更多。人們總是把希望寄托在大夫身上,聽到治不好后,有跪求大夫竭盡全力醫治的,也有追著大夫打,罵作庸醫的。但人們真的沒有想過無論大夫醫術再怎么高明,終究只是一個人,并不是神。
若是能醫治,必定會竭盡全力。但這是個人的命,總會有治不好的時候,即便是名揚天下的神醫也會有治不好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他自己一生都能治好別人的病,同時也不能完全保證他的病能被別人治好。
但明知時日不多,依舊能坦然面對,笑看人生的人,絕對是值得人們敬佩的。年紀輕輕就要香消玉殞了,真是可惜啊!
元鈺緊緊地把季言漪擁入懷里,感受著來自季言漪身體上的溫度。他知道季言漪小時候掉下過冰湖,但沒想到竟如此嚴重。在臨盆那天,看著接生婆們的臉色就知道阿言生下瑾兒十分不易,所以他就讓紅錦去買了一些珍貴補藥。他以為喝了補藥,季言漪的身體就能調理回來,誰知還是不行。
在逼宮那天回來,他也聽鬼臼說了季倫的事,知道阿言因為季倫的話受了刺激,所以就讓鬼臼帶著季倫去了天牢,將其凌遲處死。也讓紅錦熬了更多的補藥,他也親自喂給了阿言,看阿言面色尚好也就放下了心,但沒想到還是晚了。
季言漪看著元鈺,蒼白的臉上依舊滿是溫柔的笑,只不過看著就像那被風雪摧殘過的花朵,盡顯病態嬌弱,更讓人覺得憐惜。
“你不用難過,這也算是上天對我的懲罰,畢竟是生我養我的丞相府,這樣也算是還清了。”
元鈺低頭不語,只是抱著季言漪的雙臂更緊了。
終究還是放不下,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好不容易有了相伴終生的人,現在又要沒了。
但除了想開一點,還有什么辦法,人最終都是要離去的,只不過有的早,有的晚。那不如留下來,多多陪伴那將逝之人。
在這三個月里,元鈺向元衡遞了公文,休沐在府里,不去管那些朝廷瑣事。專心留下去陪伴季言漪。
元鈺不讓季言漪下床,每天三頓不離補藥。元鈺也會親自喂季言漪喝下,之后就在床上抱著季言漪休息。
安樂尚不明白將會發生什么事,只知道娘親的臉色變得極差,知道娘親生病了。所以平時也會乖乖地待在元鈺和季言漪的身邊,也不亂跑了。
長寧看著季言漪的臉色和元鈺臉上努力抑制的悲傷,府里的氛圍也不如平時那樣和諧寧靜,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只是在低著頭默默做事。
這讓長寧想起了當年未央宮里的樣子,元鈺也是在努力抑制,每天魂不守舍。宮里的太監宮女也是不說話,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未央宮的那次帶走了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那這次是不是也要帶走這個從容溫婉的女子。同樣的氛圍,同樣的離別,不同的只是換了個時間地方,換了個同樣令人思念的人。
元鈺一直守著季言漪,他希望這只是他的一場夢,等到夢醒了,打開門后一切還能像以前一樣。
像從前那樣每次回去時,季言漪還會在屋里等著他,桌上留著一盞油燈,窗上映著那裊裊婷婷的柔和剪影。燈光是那么地昏黃暗淡,卻映射出最亮眼的光芒,那樣地炫彩奪目讓他再也移不開眼。
他希望會有奇跡發生,說不定她的身體會越來越好,那個太醫只是在騙他。可人生偏偏又那么地不遂人意。
時間就像那從指縫中的流水和不經意間那耳畔吹過的風,你想要去挽留卻無能為力。
日復一日,季言漪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之前還會下床出來走幾步去看看那門前的桔梗花田,晚上去看看那空中的圓月。現在竟是連下床都做不到,每天都會聽到屋子里的劇烈咳嗽的聲音和手帕上那越來越多的血。
季言漪看著窗外柔和的月亮,蒼白的臉龐在月光下也有了一絲光澤。門前的桔梗花依舊開得茂密繁盛,就像女子臉上那依舊溫柔的笑容。
季言漪回頭看向那同樣溫柔無雙的男子,緩緩開口:“你之前不是在問我為什么喜歡月亮和桔梗花嗎?”
看到對面的男子看向她,女子再次仰望著那圓月,眼中盛滿了似流星般的月光,“因為在我小時候就很喜歡,一直延續到現在。”
女子吻上了男子柔軟的唇邊,眼睛亮如星辰,“月亮和桔梗花便是你。”
元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嘴唇不禁用力吻了回去。平時經常看到她在院子中賞月,中午去照顧桔梗花。當時他還沒有在意,但他不知其中含了她多少真心。
季言漪不禁回想起他們第一次的相見,明明那么小的年紀她那時還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只知道他長得很好看,很溫柔。回到丞相府后,她就喜歡看起了月亮并在院子里種滿了白色的桔梗花。
她那時也并不知道為什么,只是在院子里看著月亮,漫天的桔梗花從眼前飄過時覺得很開心。
感覺月亮是他,高高在上而又散發著柔和的光,桔梗花也是他,無論在何地,無論在何時總是能打動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她沒有因為在丞相府過得很不好而自卑自棄,也沒有因為后來她使出手段讓那些人付出了他們應有的代價后的那種快意與狂喜。
心中有的也只是那純潔的圓月和隨風飄揚的桔梗花,那無法代替的寧靜與祥和。
原來在不自覺間他的溫柔聲音與模樣已進入了她的心中,再也忘不掉。想他念他成為了刻于骨髓的習慣,再也改不掉了。
季言漪身體有些沒了力氣,忍不住昏睡了過去,感覺到有人把她抱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鼻尖滿是那熟悉的清香氣息,她知道是他,這讓人安心的味道。
等再次季言漪睜開眼時,看到元鈺緊張而擔憂的眼神,旁邊的安樂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門口處的長寧也是十分擔憂地看著她。她知道她已經睡了很長時間,再一閉上眼就是永別了吧!
季言漪看著元鈺略顯消瘦的臉龐,忍不住用手上前撫摸,“你其實什么都不用對我說,我知道你過的很苦,你有著你必須要完成的事。”
元鈺知道季言漪說的是他承諾等所有事情結束后,就把他所有的事情告訴她。元鈺也確實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她,這是對她的承諾也是對她的信任。
“長寧。”季言漪望著遠處的長寧,她來到燕王府也是多虧了它的陪伴與守護。
長寧聽到季言漪喊它的名字,就走了過去。小心地把爪子放在她的手心里,生怕不小心劃傷了她。
季言漪也飽含感激地看著長寧,“感謝你對我的照顧,感謝你對我們一家人的守護,之后他們就要拜托你了。”她相信長寧是匹有靈性的狼,她說的話它能聽的懂。
長寧看著季言漪的眼中的感激與寄托,就用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手腕,即使她沒說它也會盡它所能護他們一生。
“瑾兒,娘親不能等著你長大了,不能讓你保護娘親了。”安樂隱忍著眼淚搖搖頭,抓著季言漪的衣袖不松手。
季言漪最后回頭看向了元鈺。“很可惜我不能再陪伴你了,不能再遵守白首不分離的約定了。等我死后,就續弦吧!”
元鈺看著季言漪,不禁有些怔愣,之后便用著溫柔的聲音說道:“你想毀約,不行。”
季言漪滿是欣慰而開心的笑,此時一朵桔梗花飄了進來,正好飄在季言漪的手心里。季言漪捏緊手中的桔梗花,滿含幸福的笑。
“阿鈺,我從未后悔嫁給你,也從未后悔喜歡你。能遇到你……真好。”即使她知道嫁給元鈺將會面臨很多危險,但她從未在意,也從未后悔。
“我也是,從未后悔娶你,也從未后悔喜歡你。你……真的很漂亮,比任何人都美。”
隨著季言漪含淚閉上了眼睛,元鈺立刻握緊了她的雙手,心中的平和猛然土崩瓦解,眼角的清淚陡然滑落。安樂也抱著季言漪的胳膊,終于哭了出來。
長寧也看著季言漪,心中很不是滋味。原來生命是這樣的脆弱,它看著她由小女孩時的童真,到少女時的懵懂再到女子后的沉靜,甚至是死亡時的平和。
她的一生都是那樣的溫柔,永遠的從容如桔梗花那樣芳香襲人,但命運一如那桔梗花枯敗凋零,隨風而逝。
長寧不知道元鈺和安樂是怎么緩過來的,元鈺一如既往地溫柔,只是眼角帶著無法抹去的悲傷。安樂也變得有些寡言,但眉目里是那熟悉的沉靜溫柔,堅強從容。
在季言漪的棺槨入土的那天,是那個風和日麗,春意盎然的五月。寒山寺的桔梗花田開得爛漫,眾多花瓣隨風吹起,吹到了那悲傷的地方,隨之飄落。仿佛是在給這個溫柔和婉的女子送行與嘆息,仿佛也是在磨平人們心中的傷痛。
長寧眼前仿佛又呈現出了那副畫面。一個小少年在朝一個小女孩溫柔低語,女孩臟兮兮的臉上都是震驚與紅霞。只不過這次少年拿起手帕小心仔細地擦干凈了女孩的臉,露出了女孩極為漂亮的臉。少年溫柔專注地望著她,女孩也滿是開心干凈的笑容。身后桔梗花漫天飛舞,從此就再也忘不掉那心頭的悸動與滿心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