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沒有插,倒是弄了一身的泥水,林秋末尷尬又歡快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接下來的幾天,她老實的待在家里沒有出去,除了爬在窗臺發呆就是躺在床上睡覺,手機幾天前就已經沒有電了,她不想充電,怕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又找上來,唉,自己真是一只鴕鳥嗎?以為把頭埋在沙子里就能解決問題嗎?她煩躁的趴在床上踢騰著雙腿。
一個人在屋子里呆著胡思亂想還不如出去,她走出房間,恰巧看到小志回來,手中拿著一個細腰大肚的小竹簍,秋末沖他擺手打招呼,他卻好像沒有看到她似的,秋末尷尬的沖著正在院子里和媽媽蹣跚學步的囡囡伸出了手,小囡囡一下子就伸出小手,樂呵呵的撲向她,嘴里還“yiyi”的叫著。
“小志和誰都不說話。”梓萌怕她尷尬解釋道。
“沒有,小志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秋末把發生的幾樁事情和梓萌說了。
“還有這樣的事?”梓萌驚訝不已。
“小志從不和人打交道,也拒絕外人靠近他。”梓萌感到難以置信。
“或許你們根本就沒有試著去走近他,了解他,我覺得他挺聰明的。”秋末架著囡囡腋下帶她走路。
正說著,小志又從家里出去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秋末若有所思,也許沒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打擾,活在自己小天地里也挺好的,誰又能說誰的人生道路是錯的呢?有家人的包容,不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要求你,只愿你活的開心,不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嗎?
吃午飯的時候小志不在,今天飯桌上有青螺,還有一盤蟲子一樣的東西,青螺味道鮮美,那盤蟲子秋末卻不敢下筷子。
“不吃可別后悔哦。”梓萌笑著夾起一只蟲子放到嘴里,邊嚼邊說,“真香。”
“吃吧,這是小志在河里撈的,這孩子好長時間沒有去弄了,你在別的地方吃不到的。”大媽一直都很熱情。
秋末夾起一只蟲子,閉著眼睛放到嘴里,細細嚼來,一絲鮮香從齒間彌漫開來,哇,人間至味是蟲子啊,如果說以前自己的味蕾是靜待芬芳,在此刻就是芳香四溢溫暖花開。
她連著夾起幾只蟲子,筷子都放不下來了,眼看著半個盤子都空了,她不好意思的停下了筷子。
“你吃,我們經常吃的,什么時候想吃就去河里撈,你離開這個地方可就吃不成了,多吃些。”大媽真是太熱情了,把盤子都挪到她跟前了。
秋末不好意思可手卻誠實的拿起了筷子。
吃過蟲子之后沒有兩天,肚子里的饞蟲又蠢蠢欲動了,秋末拉上梓萌和她一起去捉,梓萌帶著小囡囡一起出發了,來到一處不太寬闊的河流旁邊,梓萌停下了腳步。
“我們不是去捉蟲子嗎?來水邊干嘛啊?”
“你喜歡吃的蟲子就在水里啊。”梓萌笑著說。
林秋末感覺自從來到這里自己好像變成了白癡一樣,傻笑著說:“那我們捉吧。”
秋末看著囡囡,梓萌拿著像簸箕一樣的工具下水了,說是簸箕其實不是,編織沒有那么密集,藤條竹篾的間隙是微小的縫,后面長長的像個尾巴。
秋末看著梓萌拿著工具跟玩兒似的捉上來一條條,心里又癢癢了。
“梓萌,我下去捉好不好?”
“那你下來啊。”梓萌一邊說話,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囡囡一個人行嗎?”秋末擔心的說。
“沒事,讓她坐到那里,她不動的。”真是知女莫若母啊。
秋末摸摸囡囡的小腦袋,也下水去了。
河底的石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硌著她的腳,走都走不穩,左搖右晃的走到梓萌身邊看她怎么捉蟲子,梓萌順著水流把簸箕放到水底,搬開石頭,不一會兒簸箕后面細長的尾部就有幾只蟲子在掙扎,秋末學她的樣子也去搬石頭,小石頭下面什么都沒有,大石頭又搬不動,她看著梓萌自嘲的笑笑,又努力去搬,沒想到用力過猛石頭沒有搬動,一個趔趄倒在水里。
梓萌把她扶起來,看著一身水淋淋如落湯雞的自己,秋末撩起水向梓萌潑去,她猝不及防的驚叫一聲也向秋末撩起水來,小囡囡在岸上拍著小手樂個不停。
方清旭也看著這一幕,這一幕似曾熟悉,只不過此刻喚起的卻是一股溫暖,山野田間,溪水河畔,清風徐徐,波瀾不驚,他放下望遠鏡,躺倒在草地上,風兒帶來大自然的氣息,是青草的別樣的清香,是濕潤不燥的空氣,是花兒的淡淡香氣,還有他心中升騰起的一絲溫柔,他有些吃驚,這是久違得就要陌生的感覺。
他翻身拿起望遠鏡,再次注視鏡頭里的那個女子,她們已經上岸,水淋淋的她身材更加纖細,他喉頭不由的動了一下。
她回頭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方清旭急忙趴下來。
林秋末感覺有道光射過來,回頭四下看看,什么也沒有發現,或許是河水反射的陽光吧。
林秋末拿起簸箕看了看,收獲不大,可這有什么呢?重要的是自己和她們在一起很開心。
秋末拿一只水蟲子逗著趴在梓萌肩頭的囡囡,小囡囡從雙手捂眼的指頭縫里瞄著她笑得咯咯的。
方清旭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她逗引著小女孩兒,整個畫面都是她們歡快無憂的笑聲。
林弈城再次見到中年女人時,她有些憔悴。
“我很抱歉,再次打擾你。”女人的禮貌里有一絲無奈。
“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你為什么找我。”林弈城實話實話。
“我需要和你聊聊......”女人話語懇切。
林弈城遲疑了一下,他有些不忍拒絕她了。
林弈城和女人對坐在一個咖啡館里,女人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有些用力的指關節都發白了,她很緊張嗎?或許她有什么事?
她很克制,等咖啡端上來,她開口了,卻又顯得遲疑。
“我不知道該怎么和您說。”她在斟酌著詞句。
林弈城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我是來找林秋末的。”女人說完移開了視線。
林弈城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這女人面目熟悉,瞬間他明白了一切。
“然后呢?”他冷笑一聲。
“我......我是她的媽媽。”女人言語艱難的吐出口。
“媽媽?一個媽媽會把自己的孩子給拋到大街上嗎?”修養讓他止住憤怒,可也像刀子一樣刺中了她。
“當年......當年也是迫不得已。”女人掉淚了。
“所有的迫不得已都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林弈城冷冷的說,“一個連自己的骨肉都會扔掉的人,我懷疑自己為什么還會和你坐在這里浪費時間。”林弈城起身離去。
女人掩面低泣,肩膀抖動的厲害。
林弈城難掩激動情緒,重重的把外套扔到沙發上。
這事終究得和她說,林弈城思忖著,多年來她也一直為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懷,只是這個女人現在找上門來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既然當初扔掉了她,為何現在又來找?良心發現懺悔來了嗎?
就像好多人都中了手機的毒一樣,林秋末也不例外,忍不住把手機充上電,靠窗臺坐著,糾結中打開手機。
“秋兒,我在想著你......”
“你那里的月亮圓嗎?”
“你什么時候回來?用我去接你嗎?”
“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說,最好和你當面說......”
“我在等著你......”
......
林秋末煩躁的把手機扔到一邊。有些事情終歸是忘不了,揮之不去的,無論走多遠,只要那一根弦還在,就總會有奏響的那一刻。
她告訴梓萌要走了,梓萌沒有挽留她,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秋末幾乎知道她想說什么,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說“想這里了你就再來......”
林秋末平生最怕送別的場面,他們一家在門口和她揮手告別,秋末在人群中沒有看到小志。
當小軍開車送她離開村寨口的時候,她看到小志了,她朝他拼命的揮著手,謝謝你少年。
方清旭看到她離開了,不知道為何她匆忙的離開,他看到那個少年追著車子跑了好久,他,也該離開了,離開這個讓他難忘的地方,離開這個重新讓他看到世間的多彩多姿的地方,小村寨的鄉情淳樸和如詩畫面因為她而更加讓人喜歡,如果說以前他眼中的景物只有灰白,那么現在他看到的是大自然最本真的色彩,是這個村寨療愈了他,讓他看到還有那么純真的笑容和沒有目的的熱情。
從火車上下來,林秋末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麗景花園的住處,這么長時間沒有住,房間里還是一塵不染,想到林弈城鼻子酸酸的,身體很誠實的把她引向臥室撂在床上。坐車可真累啊,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有門鎖響動的聲音,她努力睜了睜眼皮,太沉重了根本睜不開,又昏昏睡去,朦朧中感覺有人在撫摸她的頭發,有個模糊的身影立在床前,想看清卻還是抬不起眼皮。
林弈城立在床頭,看著他的姑娘,長睫毛搭在白皙的小臉上,酣睡正濃,這才幾天沒有見她感覺就像過了一個世紀,該怎么和她說呢?
這個大頭覺睡的真舒服,肚子有些餓了,林秋末爬起來去找東西吃。
出了臥室,一股好聞的飯菜的香氣,餓極了的人對食物的味道是很敏感的,還沒有走到廚房,就看到林弈城的背影在廚房里忙活,林秋末呆呆的看著那個背影,還是那么英俊挺拔,白色暗紋襯衣束在褲腰里,那雙大長腿更長了。
林秋末還沉浸在美好的畫面里,他轉過身了,眉眼狹長,一臉溫柔的走向她,輕輕把她攬在懷里。
該怎么和她說起這件事呢?林弈城心中暗暗思忖。
“玩兒的開心吧?”他輕輕的問。
林秋末閉著眼睛依偎在他懷里,輕輕嗅著襯衣上的肥皂的香氣還有淡淡的廚房的煙火氣。
“非常開心......”沒見他之前,秋末覺得自己是個比較克制的人,可一見到他,就淪陷了。
“你說有事情和我說......”秋末臉貼在他胸前。
他沒有說話,讓秋末坐到餐桌前,“你餓了吧,先吃飯。”
“真是餓了,肚子都叫了。”秋末坐在那里,看著他端過來兩個小菜,一碗稀粥。
清淡的小菜很合胃口,她還回了一碗粥。
林弈城看著她:“這好像是你吃的最多的一次。”
“那是你做的好吃啊。”秋末看著他說,他的眼睛還是那么深邃好看。
“不是我做的好吃,是你跑出去玩兒消耗大,所以吃的多。”他笑著說。
林秋末摸摸圓滾滾的肚皮,吃飽了。
“不吃了?我要收了。”林弈城收起了餐桌上的盤盤碗碗。
“說吧,我洗耳恭聽。”她往椅背上一靠,舒服的坐姿。
秋末盯著他,林弈城閃躲了一下眼神看著她。
“你離開兩天后,有一個女人來找我,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林弈城看著她。
秋末點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那個女人我第一次見,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我又確認我以前沒有見過她......”林弈城觀察著秋末的反應,尋找合適的字眼。
剛剛喝完兩碗粥的林秋末覺得喉嚨有些干渴發澀。
“你別說了......”她止住了林弈城。
林弈城在說這件事的時候一直在觀察著林秋末,發現情緒不對他就會中止。她的過分敏感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她嘴上不提,可心中依舊如一根芒刺。
秋末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眼眶有些酸澀。
“秋兒,你還好吧?”林弈城走過來,半蹲下關切的看著她。
“我很好啊。”林秋末努力的沖他笑笑。
“不要勉強,做自己就好。”林弈城一臉心疼的說。
林弈城心里說如果你想哭想訴說我可以陪著你,可以聽你說,但看著她滿臉的努力裝著堅強和鎮定,他實在不忍心捅破她的偽裝。
“回家住吧......”沉默良久林弈城說。
“再說吧......”她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