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茶直起身子，左手支撐在小木偶的腿上，呼吸也越來越靠近小木偶的臉龐。

小木偶眼中有慌亂一閃而過。

暗茶湊到小木偶耳邊問：“你知道我為何戴著面紗嗎？”

暗茶的呼吸就縈繞在小木偶的耳畔和發絲間。

小木偶僵硬的身子終于舒緩了，但是他的眉頭卻是緊蹙著，手臂也在微微顫抖，似乎在隱忍著才不至于要去做點什么。

小木偶聲音平靜，但如果細聽的話能聽出里面泛起的波瀾：“聽外界說……是因為容顏？”

暗茶臉上掠過嘲諷似的笑：“你也倒是敢說，只是可惜，你自詡知盡天下事，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小木偶眸光黯淡了下來，問：“那是為何？”

暗茶一邊從小木偶的身上起來，一邊緩緩開口：“與你無關，即便你知曉了，又有何用？”

暗茶的身影掠過小木偶，她走到門檐下時忽然止了腳步，回了頭，對小木偶說：“你隨我來。”

小木偶本就一直注視著暗茶，這會兒她忽地轉過頭來讓小木偶都似生出了一絲窘意，表情呆滯。

小木偶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跟在暗茶身后。

這時已星滿枝椏，太陽藏匿了自己的影子，那半個白玉盤還未升至最高，在發著瑩瑩的淡黃色的光芒。

整個世界都變得柔和起來。

隨著小木偶慢慢靠近，他們的影子也慢慢彼此吸引，在月光之下，愈顯溫柔。

可是，彼此吸引的只有影子。

暗茶走在最前面，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小木偶一眼。

小木偶看著暗茶的背影，眼中終于溢出了“明目張膽”的心疼。

暗茶在一池熱泉前面停下了腳步，她背對著小木偶，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

小木偶的目光往旁邊一側，就看到在熱泉邊上的木桌上放置著暗茶要換的衣物。

這……這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小木偶有點窘意，想移開視線，卻又見暗茶將手放到肩上，慢慢拂下外衫。

暗茶的外衫本就是薄薄的兩三層紅紗，她穿著外衫都能隱隱約約看到她的肩、手臂和小細腿。

這會兒它們卻是明晃晃地暴露在小木偶面前。

小木偶不敢動了，連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瞟，他一個不小心，腳卻不知道怎么的就往前移了一小步。

暗茶自然也聽到了動靜，聲音清冷了起來：“小木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暗茶此時已將外衫褪去，小木偶定定地看著，愈加不安。

暗茶轉過身，腳步慢慢移到小木偶面前，她眼中閃過探究的神色，就用食指挑起小木偶的下巴，與他對視。

小木偶不能貿然移開視線，這樣只會更加不妥，他此時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主人，我本沒有……”

然而，小木偶話未說完，暗茶就冷冷打斷他的話：“你把他如何了？”

她根本……一點都不相信他。

還是這么快就暴露了。

他的阿茶可真聰慧。

就算解釋也會顯得蒼白無力，他道：“我的確不是小木偶。”

暗茶的手掌慢慢移動，轉而捏著他的下巴，她用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頰，緩緩摩過，輕笑道：“哦？那讓我猜猜……”

暗茶似在認真思索過后才又道：“你是明飲？”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讓人覺得她已經確定那人就是明飲。

暗茶的聲音很魅惑人心，兩人又相距甚近，連彼此的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極盡纏綿、曖昧。

明飲低沉著聲音，差點說不出話：“是，我是明、飲。”

就在方才，明飲想到了許許多多以前發生過的事情，當聽到在暗茶的口中吐出“明飲”這個詞語時，他感受到了她對他的陌生。

暗茶的笑中又添了幾分魅惑：“便是他們派你來殺我的？”

——不，我從來都沒有這個意思，是阿茶你故意曲解文意。

不待明飲開口，暗茶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呵，他們把你送進來——”

暗茶意識到了不對勁，便起了警惕，蹙起眉頭，語調上揚：“你是如何進來的？”

暗茶向前傾了過去，明飲也向后彎著腰，他的身子在晃動著，重心不穩的模樣，要跌不跌的。

明飲卻把視線凝在暗茶的臉上，讓人感覺他要不要跌倒全憑暗茶的心情。

暗茶不耐煩了，松了手，直接幻出鐵鏈鎖住明飲的雙手。

明飲呆住，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暗茶會來這招。

有點……

驚喜呢……

不知道以后若是阿茶將一切都想起來了，又思及今日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害羞得躲起來？

暗茶不喜明飲這般無畏無懼的樣子，狠狠瞪他一眼：“你即便不回答我也就罷了，但是你得把我的小木偶還我，否則……我就把你變成真正的木偶！”

明飲盡量讓暗茶看起來他是在害怕的樣子，不動聲色地開始打聽：“那小木偶對你來說很重要？”

暗茶垂眸，看著自己握在手中的鐵鏈，聲音低了下來：“你說呢？也對，被眾人所擁捧的你怎會清楚我的感受。”

就像入夜之后，天上星星無數，可是只有一輪月亮。如果連月亮都被云遮住了，又有誰在注意還在發光發熱的月亮呢？

何況，小木偶陪了她這么久。

這意思也就是，那小木偶對于阿茶來說很重要。

這可不行。

“行，我可以放了小木偶，但是你——要留我在此小住幾日。”

暗茶勾唇，很是爽快：“自然可以，只是，你不可以用著小木偶的樣貌出現在我面前，現在，你換回你本來的樣貌。”

我倒是要看看這所謂的神有何不同。

聽小木偶說，至善之神明飲生得極是好看，那雙眼睛看著誰都覺得他是在勾人。

暗茶這倒想起來那個青衣男子。

那個入得了她夢的青衣男子。

在這上千年里，暗茶極少陷入夢境之中，哪怕陷入了夢境，那里也只有望不盡的雪地。她現在能記住的，就是那雙眼睛罷了。

明飲的喉結上下滾動，看著面前的暗茶，她正用手撫過鐵鏈，白皙的手指緩緩地、輕輕地劃過。那一瞬間，明飲差點要感覺她是在撫摸著他的手臂。

她腰肢纖纖，一襲紅衣襯得暗茶的臉蛋有些紅潤惹人，更添了幾分嫵媚。

明飲想抱著暗茶，想把她的每一寸肌膚都遮蓋住。哪怕此處無甚外人，他也不愿阿茶的肌膚暴露出來，因為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明飲動了動手，鐵鏈相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他綻開笑意，笑得分外妖嬈，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一并勾走：“好啊，那你閉上眼睛。”

暗茶并不擔心明飲會偷襲她，只是她不滿的蹙起眉頭，沒有誰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她。

猶豫再三，暗茶終究是閉上了眼。

腳步聲與鐵鏈聲從前方傳來，暗茶早就起了警惕之心。

明飲緩緩走近暗茶，此刻他已不必再披著小木偶那張皮。

明飲看得幾乎癡迷，手指開始顫抖，欲言又止。

天知道他是耐著怎樣的性子才忍住沒有上去擁住她。

明飲眼中的深情終于藏不住了，眸上也帶了點點淚光。

他心疼他的阿茶。

——阿茶，你從來就知道的，在你面前，我是什么都藏不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