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看著面前的女子向后傾倒，賀霜心中一急，連忙扶住了她。

把了把脈，是因傷昏迷了。

賀霜不知該露出什么表情。

華煙雨昏迷的真是時候，若是接著逼問，他還真不好回答。

賀霜將華煙雨好好放在床榻上，坐在床邊看著她。

雖然二人身份已變，但賀霜心里的情意并沒有改變。

他望著女子的目光溫柔繾綣，像是春日綿綿的柳絮。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誰都不知道不息城的魔尊賀霜，會有這樣溫和的一面。

凡人談起魔族，聞之色變，修道之人遇見魔族，更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而他賀霜統御魔界成為魔尊，自然是魔頭中的魔頭，手段血腥，抽尸踏骸，把他當故事講給小孩聽，說不定還能止小兒夜啼。

賀霜就是這樣一步步成為魔尊的。

從他下定決心時就注定了要走上一條遍布鮮血的道路。

可那些，他都不愿讓師姐看見。

對于他來說，師姐是前世對他最好的人了，是他心里最柔軟的一處。

盡管已經過去二十年，那些美好的記憶卻永遠留在了賀霜的眼前，徘徊不去。

他對清泅門并無多余的感情，對師尊秦蟄只有厭惡，許寧和他雖為好友，但終究道不同不相為謀。

只有華煙雨，他的師姐，也是他的心上人，是他在清泅門唯一的眷念。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么，華煙雨離開清泅門，成為了新的魔尊，但至少，看見她還好好活著，賀霜的心里就已經滿足。

而且仔細看看，師姐不穿白衣，穿黑衣也另有風情。

賀霜用目光描摹著女子眉目，華煙雨一無所知地躺在床上，黑衣如墨，青絲披散，宛如沉睡的紅蓮，艷麗無雙，姣好如月。

美人師姐就是美人師姐，秦蟄雖然也生算的上美人，但那脾氣，連師姐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呸，提他做什么。

賀霜坐在床榻邊，一邊看著華煙雨想些有的沒的，一時邊有些心猿意馬，漆黑的眼睛里微光流動，映照的那張蒼白的臉都有了生氣。

安置好華煙雨，賀霜在魔宮轉了轉。

盡管華煙雨成為了魔尊，卻不住在這里。

寬闊的大殿寂靜沉悶，似乎二十年里都未有人踏足。只在賀霜闖進來后，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真是冷清啊。”

賀霜邊看邊感嘆。

饕龍從外面飛進來，探頭探腦地朝里面看。

賀霜已經逛完了，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和它好好敘敘舊，不免失笑，摸了摸饕龍的腦袋。

“我們出去說。”

饕龍低吼一聲，將賀霜載著飛到了魔宮中心的宮殿頂上，那里是賀霜以前常坐的地方，從那里不僅可以俯看整個魔宮，也可以看見遠處不息城的景象。

賀霜從饕龍背上下來，坐在屋頂，情不自禁伸了個懶腰。

觸目是熟悉的景色，賀霜輕笑一聲：“真是懷念。”

饕龍垂下頸部，用粗糙的面頰蹭了蹭賀霜，嘴里發出溫吞的聲音。

賀霜和饕龍做了多年伙伴，彼此都了解各自的想法。饕龍輕吼一聲，賀霜便知道它想表達什么。

至他死后二十年，饕龍一直都被封印在不息城，孤獨地思念著他。現在見到賀霜，自然十分黏他。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賀霜安撫地摸著饕龍。

饕龍張開翅膀振了振，似乎想帶著他遨游不息城，賀霜卻攔住它，束起一根手指立在唇邊，讓他它安靜一點。

“下次罷。”賀霜說，“現在沒人知道我回來了，帶著你出去，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而且師姐還受著傷，要是被其他人發現我們躲在魔宮，就不妙了。”

“吼——”

饕龍垂下腦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賀霜微笑起來，腦海里已經開始盤算今晚吃什么：“師姐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不如做碗面條吧?”

“不過魔宮里有食材嗎？”

“我好像沒有收藏食材的習慣……”

賀霜說著說著便閉上了嘴。

唉，生活不易，他現在請師姐吃碗面條都請不起。

饕龍聽見賀霜煩惱，張嘴拎起賀霜，飛到了魔宮后面的一處院子里。

賀霜開玩笑道：“怎么，里面有吃的?”

饕龍一本正經點了點頭。

賀霜：“……”

他疑惑地抬起頭，看見正對著的院子上立著一塊牌匾——端林齋。

賀霜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魔宮的膳房?

雖然成為了魔尊，但賀霜并沒有改掉吃飯的習慣，所以魔宮中有專門做膳食的地方。

畢竟是魔尊嘛，就算賀霜不鋪張浪費大張旗鼓地要人伺候，基本的一日三餐總要有仆人去做。

不過賀霜只負責在他們端上來時品嘗，所以一時竟沒有想到這個地方。

“我進去看看。”

賀霜讓饕龍在外面等著，自己進去找了找。

魔宮畢竟不是別處，說不定真有什么儲存食物的方法。

只是賀霜沒想到，甫一進去，就看見了屋里擺著的陣法，好家伙，存靈陣，修道界里面用來救人的陣法，此刻就擺在廚房，發揮著保鮮食物的作用。

賀霜從未進過魔宮的廚房，看見這個陣法，一時有些無言。

為了伺候好他，那些下屬真是費心了。

賀霜走進陣法，將里面的東西翻了出來，有一些不多的米面和肉類，足夠了。

賀霜的目光落在新鮮雪白的靈米上，師姐身上帶著重傷，要不然還是熬些粥吧。

“饕龍，借個火。”

賀霜朝外面的饕龍招了招手，饕龍吐出一團小火球，點燃了廚房灶里的火。

賀霜熟稔地洗好米下鍋，在沒有成為魔尊，也沒有拜入清泅門之前，他便自己學過做飯。他出身低微，以前一直和自己干娘相依為命，做飯都不算什么。

煮好后，賀霜將粥盛在碗里，端到了華煙雨所在的大殿里。

外面天色昏暗，已經是晚上，不息城本就是個不見驕陽的地方，白天不夠亮堂，到了晚上，就越發黯淡。

所幸殿內擺著斗大的夜明珠，將殿宇照的流光溢彩。滿地溫潤的玉磚應著明珠光輝，仿佛淌開了一片銀色的河。

華煙雨就躺在河波之上，迷迷蒙蒙睜開了眼睛。

再睜開，看見賀霜，華煙雨冷靜了許多。

“你到底是誰?”

聽見華煙雨的問題，賀霜張了張口：“……秦文宣。”

他現在的名字確實是秦文宣，不算在騙師姐。

“秦文宣?你姓秦，你是秦家的人?”華煙雨立刻抓到了重點。

賀霜支支吾吾：“呃……嗯。”

華煙雨有些無奈：“好好說話。”

“是，師姐。”

華煙雨更無奈了：“我說過，我不是你師姐。”

“你怎么就不是我師姐了?”賀霜反問。在這一點上賀霜有些執拗，在他心里，師姐就是師姐。

穿白衣服的是師姐，穿黑衣服的也是師姐。

不管是清泅門的弟子，還是不息城的魔尊，只要是她華煙雨，那就是他師姐。

賀霜眸中堅定的神色讓華煙雨意外，她怔了一瞬，沒有再糾結他的身份，而是問道：“我們怎么來到這里的?”

賀霜笑瞇瞇道：“是饕龍帶我們到這里的，現在它就在殿外。”

華煙雨驚訝地睜大美目，猶在夢中一般喃喃道：“饕龍不是暴動了嗎？怎么會將我們帶到這里……”

“興許是覺得師姐和它有緣吧。”賀霜摸著下巴想到，他和饕龍有緣，師姐和饕龍有緣，那就是他倆有緣。

這想法很是無恥，但賀霜并不在乎。

他端來放溫的粥，笑的更是璀璨，那張白臉快笑的發光了：“師姐，先不要管這些了，吃些粥吧。”

華煙雨看了看遞過來的粥。

雪白清香，盛在天青色的玉碗里，引人食指大動。

華煙雨冷冷地瞥了賀霜一眼，伸出手，沒有立即接過粥，而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冷淡道：“你對我這么親近，意欲何為?”

看師姐又恢復一張冷漠面孔，賀霜在心里暗自嘆氣。

以前師姐可不會這樣像看陌生人看著他……

賀霜心里莫名有些委屈，叫了一聲：“師姐?”

華煙雨捏住賀霜經脈，蹙了蹙眉：“你沒有修為?”

不僅沒有修為，甚至比常人還虛。

賀霜就差發誓了，他委屈道：“我絕無害師姐之心!”

華煙雨沉默片刻，松開了手：“罷，就算你有什么心思，以你現在的身體，也做不了什么。”

賀霜：“……”

賀霜微微挑起眉頭，他這算是，因為柔弱暫時取得了師姐信任嗎？

華煙雨垂下眼眸，端過粥，輕輕品嘗了一口。

米粒柔軟，口感細膩，不得不說，面前這小弟子手藝還不錯。

“多謝。”華煙雨說。

賀霜連忙擺手，笑道：“不客氣，一碗粥算什么。”

她想要，空彤海的紫槐花都給她摘來。

華煙雨抬眸，瞥見賀霜手指上有熏黑的痕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怎么了?”

“哦，煮粥時不小心被火燎的。”賀霜不在意地說，瞄了一眼華煙雨的表情，并沒有收回手。

這可是拉近彼此距離的好機會。

雖然因為秦文宣這病弱身骨，讓他煮個粥都大費周折，但能引起師姐憐惜，那就是因禍得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