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rèn)出來了!
賀霜瞳孔一縮,仿佛墜入冰窖一般,遍體生寒。他站在那里,一時沒有說話,面對秦蟄射來的目光,手指不自覺地顫抖。
狗崽子并不知道自己主人現(xiàn)在陷入了什么境地,從賀霜手中跳下來后,還在仰頭委屈地喵喵叫。
秦蟄一瞬不瞬地盯著賀霜,賀霜在這樣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他張開口,剛想問秦蟄為何這樣說,突然一陣暈眩襲來,賀霜眼前驀地一黑,朝前栽了下去——
秦蟄蹙眉,扶住了迎面暈倒的賀霜。
他把了一下賀霜的脈——是真的暈過去了。
賀霜身體本就比尋常弟子瘦弱許多,現(xiàn)在受了傷,更是沒養(yǎng)好就下來走動,加上剛才頂著秦蟄壓力的緊張,便昏迷過去了。
狗崽子圍著暈倒的賀霜叫,秦蟄看它焦急,難得柔和地說了一聲∶“放心,他沒事。”
多休息就可以了。
秦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瞥了眼賀霜,將他扶回了床上。
待賀霜醒來,秦蟄已經(jīng)離開了。
望向熟悉的床頂,賀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慶幸秦文宣這破爛體質(zhì)讓他關(guān)鍵時刻暈倒,不然他還真不一定能頂住秦蟄的壓力。
回想起長明殿,秦蟄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賀霜現(xiàn)在還背脊生寒。
“不愧是秦蟄,真是過分敏銳。”
賀霜心中暗嘆。
一路上,他已經(jīng)在盡力隱藏了,當(dāng)然,其中也有仗著秦蟄不夠了解秦文宣的緣故。
但他居然這么快就看出他不是秦文宣,簡直敏銳到了詭異的地步。
他究竟是有了證據(jù),還是單純的試探呢?
賀霜頭疼地敲了敲腦袋,覺得秦蟄身邊快待不下去了。
咳,他這可不是臨陣逃脫,是小心為上。
賀霜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趁秦蟄不在,溜到了殿外散心。
長明殿外種著幾顆梨花樹,白色花瓣堆積的如雪一般,燦燦生華。賀霜以前見的多了,對此并沒有多看兩眼。
倒是在樹下打滾的狗崽子被他發(fā)現(xiàn),讓賀霜給拎了起來。
“蠢東西,你在長明殿玩的挺快活呀。”
賀霜酸不拉幾,搖了搖狗崽子的腦袋。
狗崽子歪頭∶喵?
“算了,跟你這畜牲計(jì)較什么。”賀霜搖頭,覺得自己閑的無聊。
和饕龍不一樣,狗崽子沒什么特別厲害的本領(lǐng),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今日應(yīng)該是玄華殿授課的時候,秦蟄不在,走,我?guī)愠鋈ュ蕖!?/p>
賀霜帶著貓,朝長明殿外走去。
在長明殿東方,有一個名叫上花林的地方,以前賀霜常常去那里,有時候是為了散心,有時候是為了躲避秦蟄責(zé)罰,有時候是為了等師姐華煙雨出現(xiàn)。
沒錯,那也是賀霜初次見到華煙雨的地點(diǎn),算是賀霜在清泅門中最喜歡的地方。
路程不遠(yuǎn),以賀霜慢吞吞的腳程,半個時辰也到了。
上花林樹蔭避日,紫藤夾雜其中,隨風(fēng)簌簌落下花瓣,清涼的青石板鋪出了一條小路,往前走,路的盡頭便是一汪寒泉,水意清寒,清澈見底。
狗崽子一進(jìn)上花林,便開始竄,賀霜知道它自己會回來,便沒有叫住它。而且他看見這熟悉的景象,也有些恍惚。
上花林的模樣,和他剛來,和他離去,甚至和他死亡時,都沒有任何區(qū)別。站在這里,讓賀霜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
鼻翼的香氣,拂過頭發(fā)的風(fēng),還有泉水伶仃的咚聲……
賀霜的視線落在紫藤花上,思緒卻已經(jīng)飄遠(yuǎn)。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賀霜的思緒。
賀霜一下子就從回憶中拔了出來,待他去看是哪個不解風(fēng)情的人來打擾時,就看見林棲擺著一張臭臉,分花拂柳朝他走了過來。
“原來你在這里!”
林棲先聲奪人,找到賀霜后,上來便抓住了賀霜衣領(lǐng),
臉色不善道∶“看不出來啊秦文宣,你還挺有本事的!”
“怎么了?”賀霜瞇起眼睛,林棲這典型的狗腿子,又開始發(fā)什么瘋?
林棲見賀霜一臉平靜,手下的力道瞬間變大,十分不忿道∶“還跟我裝蒜!我問你,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竟然讓不再收徒的秦蟄仙尊宣布了收你為徒?”
玄華殿上,秦蟄突然當(dāng)眾宣布將秦文宣收為徒弟,除了一開始就知道的秦韻,其他人都震驚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浮玉長老甚至還重復(fù)了一遍∶“秦長老要收秦文宣當(dāng)徒弟?”
那個瘦不拉幾感覺能被風(fēng)吹倒的秦文宣?
秦蟄眸光淡淡∶“嗯。”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玄華殿聽課的弟子直接炸開了鍋,瘋狂討論起秦文宣和秦蟄來。
秦文宣的名聲一下子傳遍了清泅門。
當(dāng)不認(rèn)識秦文宣的人聽說了秦文宣的事跡后,不免感嘆道∶“秦仙尊到底是看上了他哪點(diǎn)……”
是啊……秦蟄仙尊如此高傲的人,怎么會看上秦文宣?
林棲坐在玄華殿,聽見身邊的人都在討論,一言不發(fā)地握緊了拳頭。
他和秦文宣原是同一師尊秦韻門下,跟秦文宣接觸的最多,最了解他是什么樣的人。
所以,滿場最不能理解的人也是他。
林棲眼底的嘲弄與嫉妒幾乎要翻涌出來,看見賀霜因?yàn)楸凰崞鹨骂I(lǐng),臉色蒼白的模樣,一字一句道∶“秦文宣,你這卑鄙小人!”
賀霜聽見秦蟄宣布收他為徒的事,并不怎么意外,反正清泅門的人遲早會知道的。
但是林棲這么大的反應(yīng),看的賀霜想笑。他勾起唇角,意有所指道∶“怎么,你也想成為師尊的徒弟?”
林棲仿佛被賀霜這種“小人得志”的面目激怒,大吼道∶“你不配叫他師尊!”
賀霜想扳開林棲扯住他衣領(lǐng)的手,發(fā)現(xiàn)紋絲不動后遂放棄,作出不甚在意的模樣∶“我以為師尊的嚴(yán)厲在清泅門中廣為傳泛,門中弟子唯恐避之不及呢?”
“你懂什么?”林棲狠狠地瞪他一眼。
秦蟄確實(shí)嚴(yán)厲,但他的身份和和實(shí)力擺在那里,能讓他二十年來第一次當(dāng)眾宣布收為徒弟,秦文宣運(yùn)氣是有多好!
林棲壓低聲音,嫉妒讓他變的口不擇言∶“你除了會和男人風(fēng)流外,你還會什么?莫非你就是靠爬床的手段,讓秦師尊收你為徒弟?”
這句話不僅是對秦蟄的侮辱,更讓賀霜本來就不滿的心里騰燒起怒火。
他一根一根扳開了林棲的手指,眸光已經(jīng)變的非常冰冷,警告道∶“我勸你把你剛才的話收回去,林棲,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拿你怎么樣。”
“呵,就憑你?”林棲嘴上雖然不饒人,但心里已經(jīng)開始虛了。倒不是怕秦文宣,而是怕秦蟄知道。他順著賀霜的動作松開手指,不忘繼續(xù)奚落他,“不過我看啊,就算你成為秦仙尊弟子,日后也是被逐出師門的份。”
“呵,不必你操心……”
賀霜剛要反唇相譏,便突然感覺喉嚨有血腥氣涌上來,瞬間噴出了一口鮮血!
空云殿,椅子上坐的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慌湃耍丝虆s安靜的落針可聞。
欽風(fēng)長老看了看默默喝茶的秦蟄,干笑一聲,起了話頭∶“秦長老,你當(dāng)真要收秦文宣為徒?”
秦蟄是清泅門的掛名長老,平日里大家都叫他仙尊,只有門中這些長老才會稱他秦長老。
秦蟄蹙眉道∶“我已經(jīng)重復(fù)兩遍了。”
“咳咳,我這就是再三確認(rèn)一下。”欽風(fēng)長老有些尷尬,瞥見其他長老投來的目光,接著道,“不知道你看上了秦文宣哪點(diǎn)?就這樣草率地收他做關(guān)門弟子,是否不妥?”
秦蟄抬眉道∶“我收自己的徒弟,有何不可?難道門中有規(guī)定,我不能收關(guān)門弟子么?”
“當(dāng)然不是!”浮玉長老趕緊打圓場,“我們就是覺得,秦文宣天賦不高,品質(zhì)低下,選他作關(guān)門弟子,是不是應(yīng)該再考慮考慮?”
“我已經(jīng)考慮好了。”秦蟄態(tài)度堅(jiān)決,放下了手中瓷碗,“若是無事,我便回長明殿了。”
“站住!”
長老中脾氣最為暴烈的歸塵長老站起來,攔住了他∶“總之,我們是不會同意你將秦文宣收為關(guān)門弟子的,將他帶出去,丟的不是你一個人的臉,是整個清泅門的臉!”
隨著他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落下,空云殿再度安靜下來。
歸塵長老的話也是其他長老心中所想,他們都不同意秦蟄收秦文宣為徒。
秦蟄依然那副冷臉∶“我意已決。”
“秦長老!”浮玉長老著實(shí)不解,“門中弟子比他更有天賦的不是沒有,何必尋一塊朽木雕琢呢?”
“是啊,”和秦蟄一向不怎么對付的決應(yīng)長老笑吟吟道,“本來二十年前發(fā)生了那些事,我們都以為你此生不會再收徒弟了。沒想到,你現(xiàn)在的眼光,還和從前一樣的差!”
浮玉長老微微皺眉∶“決應(yīng)……”
決應(yīng)沒有理會浮玉的阻攔,展開了折扇漫不經(jīng)心道∶“而且我記得他之前是秦韻的徒弟吧?那也就是你的徒孫,和自己徒弟搶徒弟……這,說出去會不會太難聽了一點(diǎn)?”
秦蟄神色不變∶“秦韻已經(jīng)同意,不勞決應(yīng)長老費(fèi)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