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區內。

顧霆步伐緩慢地走了進來，抬眼便看到了玻璃對面不遠處站著的顧言熠的身影。

他腳步一頓，戴著手銬的雙手不自覺微微顫抖。

低頭望著地板好幾秒之后，他才再次抬腳往前。

最終在玻璃前的椅子上落坐，隔著一層厚實的玻璃，視線緊緊地落在顧言熠身上。

顧言熠也在顧霆出現的第一秒便看到了他，只是他仍舊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坐在玻璃前望著他的顧霆等待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他也跟著在玻璃前站定，就著位置坐了下去。

其實現在距離顧霆入獄，時間過去還不到兩個月。

但顧霆顯然已經老了太多。

雖然他仍舊生活得很愛干凈，衣服也弄得很整潔，甚至可能在見顧言熠之前還特意把頭發梳得很精神。

可那只是表象。

最能真實反應一個人的經歷所帶來的變化，那便是那雙眼睛的變化。

說實話看到滿眼滄桑似的，且眼底帶有一絲怯意和羞愧的顧霆，是顧言熠從來沒有見過的。

從前的父親不管何時，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滿眼都透露著自信從容。

可是剛剛進來看到顧言熠的那一刻，顧霆明顯猶豫了，也許是心底感覺到恐懼，因為羞愧，因為無法面對。

顧言熠清晰地看到了顧霆的不自信，就好像從他進監獄的那一刻，他的身上便不再有自信這個東西。

顧言熠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去面對顧霆，但看到這樣的他，他的心里是止不住的心酸。

也很難受。

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眶就紅了。

只是他緊咬著牙關在忍耐。

而且他也不敢那么快上前，怕距離近了，顧霆會看到他紅了的眼眶。

顧霆拿起面前的電話，看著顧言熠，嘴唇動了動，顯然是想要對他說什么，也示意他拿起電話聽他講。

顧言熠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移開視線，一直微垂著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眼底情緒。

顧霆第一句說的話就是，“言熠，我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p>

聲線略微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語氣充滿了驚喜了不可置信。

剎那間顧言熠心底猛然一顫，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緊，骨節略微泛白。

好一會兒，他才清冷著聲音回道：“我只是來問你幾件事情?！?/p>

顧霆怔了一秒，本想下意識開口問是什么事情，但卻在下一刻立馬反應過來。

他是聰明人，即使現在坐了牢，但也不代表他會變糊涂。

進監獄的那一天他會顧言熠最后說的話，還有結合現在顧言熠的表現，顧霆不難猜測到一定是與陸汐杳有關。

是了，事情遲早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這個時刻的到來當初的他就應該知道。

若有如果，也許錯誤他還會犯，但卻不想同時辜負那么多人。

年輕的時候毫不在意，可老了，卻發現曾有人在乎你愛你是一件多么難得的事情，他又怎么可以忍下去傷害他們？

顧霆的眼神一下就暗淡了下來，低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顧言熠不說話，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靜靜等待著顧霆跟他解釋。

他知道顧霆也已經明白了他想問的問題。

而且事實確實如此，顧霆明白顧言熠的意思，只是往事讓他在面對自己兒子的時候，不是那么容易說出口。

他問道：“你是想問關于陸汐杳的？”

顧言熠沒說話，顧霆接著說道：“我想你現在應該是知道了之前我說過你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了吧?！?/p>

他嘆了口氣，神情略帶懊悔，“其實那天晚會過后，我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我才會告訴你，你們不能在一起?！?/p>

顧言熠突然間蹭的一下抬頭，說道：“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在著種見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起了什么作用？”

他聲音突然間竄上去，情緒看著明顯是有些激動。

顧霆看著這樣的顧言熠，臉上的神色也更加愧疚。

他抬手半掩著臉，說道：“其實那天晚會上我之所以會突然間想要過去抱她，完全是因為我把她當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天晚上我被敬了不少酒，本來人已經不是很清醒，后面確實半醉半醒出現了幻覺，把陸汐杳當成了一個我認識的故人，所以才會鬧出那樣的誤會?！?/p>

顧霆突然緊緊捂住自己的眼睛，繼續說道：“既然你會過來這樣問我，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了那件事，那我也索性全部跟你說吧。”

“那天晚會之后說有人舉報我涉嫌商業犯罪，那時候我就徹底明白陸汐杳的身份，她是我那位故人的妹妹，所以她接近你，接近我，全都是為了替她姐姐報仇，等待的便是我進監獄的那一刻，她想讓我身敗名裂。”

“你說的那位故人，是陸月，對吧？”顧言熠沙啞著嗓音道。

顧霆話一頓，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陸月你見過，曾經一段時間當過我的助手?！?/p>

顧言熠冷笑，也跟著點頭，但他的點頭動作卻顯得那么嘲諷，“嗯，是，是助手，白天幫你，晚上還要接著幫你。”

顧霆被他暗諷的話一噎，剛剛還一直遮住臉的手放了下來，眼睛直視著顧言熠，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知道當初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但事實上這件事情也不能怪陸月，要怪，只能怪我?！?/p>

顧言熠的眼神越來越冷，而顧霆還是堅持著繼續說道：“當初陸月跟我的時候，并不知道我已經有家世，她太單純，生存的環境又單一狹窄，根本就不認識我這么一號人，最先喜歡上她的也是我，是我主動追求的她?！?/p>

顧言熠直接冷‘呵’了一聲，聲音特別冷如冰渣。

顧霆也感到很羞愧，這會兒越說，他臉越埋得低，但聲音仍舊沒有間斷。

“她就這樣不明不白跟了我好幾年，期間我一直沒向她坦白過，直到后來，她無意間知道了我其實早有妻兒，也就是你去公司找我的那一次。但她仍然很溫柔耐心地對你，直到你離開之后，她才轉身與我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