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潭邊的這塊大青石上篆有“雁秋”二字,據說是稷宮曾經的一位教習,見著公雁銜中箭亡故的母雁來此,悲聲不絕、哀鳴而亡,便挪青石葬之,刻碑銘以祭。
藏書洞的守書人姜寧,便喜歡靠臥在這青石上,觀潭看劍,捧卷讀書。
要說這稷宮的藏書洞可不簡單,開芥子天地,納大夏皇朝泰半書典,有道藏、武典、佛卷、儒籍、符策、陣韜之冊,包羅萬象,逾百萬卷不止。
洞里的金匱石室中,更有無數武者夢寐以求的虛境頂尖功法。
裴莘漁主修的十二品音道至典《六呂》,便得自其中。
依著稷宮的規矩,藏書洞的守書人可以遍覽洞中典籍,除了石林中的萬卷雜談,更包括金匱石室中六域武者夢寐以求的珍品書冊。這樣的特權,讓不少人欣羨不已。
只不過姜寧這個守書人,在稷宮歷代的守書人中,算是個另類。左腿瘸了不說,還經脈盡斷、開不了脈,進稷宮二十年都不能納元入境,更別提什么聚府凝魂、破境入虛。
怎么說呢,姜寧這輩子除非突然得了什么逆天的寶藏機緣,武道這條路基本上是不用想了。而在以武為尊的六域,沒有武道修為,真就與廢人無異。
因而在稷宮大多數教習、學子乃至于雜役看來,放姜寧在藏書洞,要么是因為藏書洞守書老人鐘洄的緣故,要么就是得了一些不可言的貴人的照拂。
畢竟姜這個姓氏,可是大夏皇族的姓氏。其他人雖不清楚姜寧的真實身份,但光是看姜寧的儀態氣度,也不像毫無出身的寒門庶族。
裴莘漁跟姜寧相識是在二十年前初入稷宮的時候,那時裴莘漁才六歲,剛到離著汶溪萬里之外的洛黛山,人生地不熟不說,還因為出身低微被學宮里許多人排擠,便經常把自己埋在藏書洞中看書,跟鐘老身邊的這個與她同歲的小書童也就認識了。
后來尋到魚兒潭這塊幽靜之地撫琴練劍時,看到那個小書童竟也常來這里臥石讀書,兩人便逐漸熟絡了起來。這些年來,兩人一起酌酒、蒔花、凌風、聽雨,一起漱泉、濯足、玩水、觀魚,一起登高、遠眺、靜坐、望云,一起閑聊、看鳥、散步、尋幽……
悠哉間二十年,青梅竹馬,漸成知音。
因而當裴莘漁歸劍入鞘的那刻,姜寧就很默契地合上書卷,抬頭接過裴莘漁的問話,朝她露出一個暖色的微笑,然后順著她的聲音回道,“嗯,一起。”
姜寧從雁秋墳上滑落下來,朝裴莘漁接著說道,“去我那兒吧,早上就煨了牛骨湯。”
“嗯……那好,我跟綰姐姐說一聲,免得她等我。”裴莘漁抬手挽袖、擦過額頭的輕汗,笑著朝姜寧點頭回完,便從懷中摸出一枚精巧的魚符,朝盧綰傳音過去。
其實對裴莘漁來講,能不回景蘭苑操持廚火,伺候那位等著“喂食”的綰姐姐,倒也樂個清閑。就是不知道回去以后,又要忍受綰姐姐怎樣的嘮叨……
不過,管她呢,綰姐姐那張碎碎叨叨的婆婆嘴,她都習慣快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