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得一聲，古寺鐘鳴，將裴莘漁從夢境中喚醒。

從驚嚇中睜開眼，額顙透著細汗的裴莘漁看到的是一場簡單樸素的布景，一桌一床一臺一蒲團，窗明幾凈，不染塵埃。

她慌忙扯開被子看了眼自個兒，發現腕上的銀鈴還在，身上也穿著自己帶去煌谷關的換洗衣裳，頓時又陷入了回憶當中。

煌谷關上與蠻族白鳥部的大巫祝音殺一日后，她好像就直接回了內城的住所，晚膳是那個小丫頭準備的，她吃過后冥想養神了一會兒，然后便到了浴間沐浴，再之后……

裴莘漁一個激靈從床榻上下來，再之后怎么了？她為什么會在這里？煌谷關大戰結束了？是大將軍派人把她送到這里的嗎？這里是什么地方？為什么還會有誦經的聲音傳來？

一連串的疑問涌上腦海，裴莘漁卻發現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心中慌亂之際，裴莘漁忙打開禪房門，想要出去瞧個究竟。可剛出房門，看到的卻是古樹石桌、灰磚綠竹，還有一個小沙彌在院中灑掃……這里，真是寺院？

裴莘漁長吸一口氣，稍稍理了理容裝，朝那小沙彌走來，先朝他施了一個簡單的佛禮，然后輕聲問道，“小大師，我這是在什么地方啊？”

小沙彌專心掃地，等著裴莘漁走過來問話，這才停了掃帚，單手施佛禮回道，“女施主叫我釋明就可以了。施主問這里呀？這里是芥子山。施主中了血咒之術，已經在這里昏迷一個多月了。”

“血咒？”裴莘漁一時恍惚，突然想起那日昏迷前好像的確中了什么邪術……可那時她畢竟是在煌谷關的啊，怎么突然就出現在了芥子山？煌谷關一戰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釋明小大師，是李煜白大將軍送我來的芥子山嗎？”芥子山地處洛川郡，與煌谷關有數千里之遙，怕也只有李煜白座下六大名駒的骕骦馬能及時將裴莘漁送到芥子山。

“李煜白大將軍？”小沙彌搖了搖點了六個戒點香疤的小腦袋，憨態說道，“不是的，聽主持師傅說，是瀾音寺的蘭灝佛子將女施主送來的。”

“是他？”聽到蘭灝的名字，裴莘漁更加詫異，“怎么會是他？他人呢？”

“蘭灝佛子早已離開芥子山。”

……

“這位女施主，我觀你極具慧根，與我佛著實有緣，不知可愿留在芥子山中修行。大梵諸天，旦夕可至。”吃過午時的齋飯，裴莘漁就催著釋明小和尚帶她去與芥子山主持惠能大師道謝，打算就此離了芥子山，盡快回到汶溪或者禹都，好給母親和幾位好友師長報個平安。可哪知剛見著菩提樹下自弈自樂的惠能大師，就聽到了這樣一句略顯荒誕的問話。

“大師？我？”裴莘漁先是一愣，隨后又恭敬說道，“莘漁自知紅塵未斷，還不想現在就遁入空門。”她其實更想問惠能大師，什么時候芥子山開始收尼姑了？只不過瞧著惠能大師所言并非玩笑，也就謹慎地作了推辭。

惠能抬眼看了看眉眼清秀的裴莘漁，神色毫無波瀾地說道，“眾生皆有所愿，皆可所愿……施主自可抉擇，自可離去。”

待裴莘漁再施佛禮離開惠能這古樹庭院后，樹下弈棋的惠能，又喃喃低語道，“一山一世界，終究鎖不住一星一人間……芥子山，當入須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