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陸揚的話，陸野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陸揚沒個防備，直接就撞了上去。

陸野回過頭來，沒好氣地瞪了陸揚一眼：“你小子說什么胡話？什么叫我們家那電子廠？你這話傳出去讓人聽見了，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國有企業懂不懂，廠子是人民的！”

陸揚笑嘻嘻地搭話：“現在不是也沒關系啊，以后把它變成我們家的不就行了嗎？”

“胡說八道！”

陸野一下子板著臉，訓斥了一句。

陸揚也不害怕，撇撇嘴：“現在不都在吹什么私有制改革嗎？這電子廠雖然現在是國家的，但是政策一出來，我們就可以把它變成我們自己家的嘛。”

陸野一聽，眼睛頓時微微瞇起來，閃爍著精光。

“你怎么知道這事的？”

國內關于國企私有化的呼聲，陸野自然也聽說過，不過現下的時局還不穩當，關于改革的爭論也還沒定論，很多下海做生意的人其實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哪一天就被人用投機倒把的罪名又給關進去了。

“猜的。”陸揚一臉輕描淡寫地開始評斷時局。

“咱們國家啊，堅持走老路子是不可能的了，沒看蘇聯都亡了嗎？所以改革勢在必行，但是又不能操之過急，所以現在政府才會選擇私底下放出風聲，其實無非就是想看看誰贊成誰反對罷了。只要贊成的人比反對的人要多，我覺得這件事就妥了。”

聽著陸揚侃侃而談，陸野一時間都愣住了。

這還是自己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嗎？

條理清晰，思維縝密，看待問題如此透徹。

就連陸野，也不得不承認，陸揚的這個看法，十分精準，簡直是那個啥，把握了時代的脈動！

“爸，你是電子廠的廠長，你就說，最近這電子廠生意景氣不景氣？”陸揚目光炯炯，里面仿佛燃燒著一團熾熱的火焰。

陸野鬼使神差地嘆了口氣：“這兩年電子表不好賣了，同行太多競爭激烈，我們有好幾批貨都讓經銷商給退回來了。”

電子表這種東西，實在是沒啥技術含量，關鍵的表芯全靠進口，能自產的邊角料大部分電子廠也都能自己生產，也就開始有股新鮮勁兒，賺一波快錢。

“電子廠打算轉產，上馬新項目，最近萬燕VCD不是賣得很火嗎？我找人問過了，技術難度不大，就打算做這個。”

陸揚早就知道飛馬電子廠今后的命運，可這條路注定是死路，所以他開口建議：“那個，還是別搞了吧？”

VCD雖然流行過一段時間，但是這段時間卻非常短暫，如曇花一現。

不到三年，等大家的新鮮勁過去了，這個產業就立馬涼涼。

為了一個只能維持兩三年的生意，而上馬項目，投入資源，在陸揚眼中，是不劃算的。

陸野微微挑眉：“不做VCD，那我做什么？”

要說這陸野，路子雖然野，其實眼光卻不怎么樣，跟這個年代大部分的土豪老板一個毛病。

他就是看到在剛過去的一年里，發明了VCD的萬燕集團靠著廣告迅速打響名氣，獨享百分之百的市場份額，賺錢賺到手抽筋。

所以他就覺得這個行業可以搞。

反正沒啥技術難度，雖然姜萬勐發明了VCD，可他沒申請專利啊，結果就是全世界誰都打算要仿冒他。

陸野這種經營方式，說好聽點的叫心思活泛，說難聽點就是盲目跟風。

九十年代期間，民間這類的中小企業多如牛毛，看到市場上什么項目賺錢，就一窩蜂的全都涌上去。

隨即就是同行廝殺，競爭慘烈，為了生存打價格戰打得血流成河，整個行業都被做爛，最后搞得大家都沒錢賺。

尤其是陸野這種沒多少本錢的人，更是最容易虧得血本無歸，一夜回到解放前。

而在陸揚的記憶里，一九九五這一年，各路仿制的VCD機大舉進軍市場，廣告也鋪天蓋地，僅砸向央視的就年近十億元。價格戰持續升溫，競爭更是呈現出瘋狂廝殺的態勢。

最后結果如何？

轉產的轉產，暴死的暴死，連VCD產業的開創者萬燕集團都隨之煙消云散，最終只留下了一地雞毛。

陸揚當然不可能讓自己的老爸在同一個坑里栽倒兩次。

“爸，你覺得電子表生意越來越差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陸揚并沒有明說自己的理由，而是給陸野拋出來一個問題。

“這個嘛……”

陸野想了想，語氣頗為無奈：“主要是同行太多了吧，最開始還是挺賺錢的。”

陸揚嘆了口氣，再次提醒老爸：“是啊，同行太多，產品就多，而市場容量卻不變，必然導致供過于求，產品價格下降。”

雖然沒學過經濟學，但是畢竟也當過廠長，陸野倒是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電子表就是因為沒有技術含量，所以大家誰都能來玩，以至于最開始玩的人賺了一波，后面的就全部成了接盤俠，冤大頭。

VCD同樣也是如此，準入門檻太低必然也就意味著大量的競爭者，最后的結局也必然是跟電子表一樣無利可圖。

“可不搞VCD，電子廠轉產的事情怎么辦？”

電子表這個項目現在賺不到錢了啊，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要知道，廠子前些年欠下的外債，還有兩千多萬沒還完呢，再不想想怎么賺錢，說不定下個月的工資都發不出來。

陸揚剛才早就想到了，他胸有成竹，微微一笑說：“既然跟風沒有出路，那我們就做原創！我想過了，以飛馬電子廠的技術實力，有一個特別適合的項目，咱們就做電子寵物蛋！”

所謂電子寵物蛋，其實就是島國萬代公司一九九六年出品的“拓麻歌子”電子寵物系列，由于其引入的模擬飼養的新穎系統及其可愛到沒邊的外形，一經推出就引發了世界性的熱潮，它的巨大魅力為其創造了跨年代的粉絲層，幾十年后仍一直深受粉絲們的喜愛和追捧。

到二零零八年的時候，電子寵物蛋就已經全球累記賣出七千萬只。

成本只要十塊錢的塑料殼加電子元器件，組裝起來，就能賣一百多兩百多，利潤簡直恐怖，說是印鈔機都不為過。

搞這個比搞VCD要有前途多了，做獨門生意躺著掙錢他不香嗎？

陸揚對這個項目是很有信心的，不然萬代能把“拓麻歌子”一做就做了二十多年？甚至在智能手機時代都還拿出來炒冷飯圈錢，吃得滿嘴流油？

雖然陸揚知道這玩意兒賺錢，可陸野不知道啊，他對此還是抱有相當的懷疑：“這能行？”

陸揚只好繼續給老爸做市場分析：“咱們國家，八零后這一代基本都是家里的獨苗，父母要工作，孩子缺少陪伴，養寵物又很麻煩，我們推出電子寵物，正好解決了獨生子女缺乏陪伴的這個社會需求啊，肯定能大賣的。爸，你不老是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怎么的？這會兒便畏首畏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