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電子廠，廠長辦公室。

“喲，這不是杜廠長嗎？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串門？”

看到杜川，陸野頓時感覺到十分驚訝。

雖然兩個廠子緊挨著，可都是國營單位，而且達方元器件廠的規模比飛馬大得多了，平日里達方元器件廠的工人下班之后，都是用鼻孔來看飛馬電子廠的。

基于這種情況，杜川自然也跟陸野沒什么交集。

杜川的臉色很不好，看著陸野這個曾經的弟中弟，如今衣著光鮮，坐在這翻修過的漂亮的辦公室里，他的心里面那真是各種羨慕嫉妒恨。

可是沒辦法啊，他杜川今天可是來求人的，求人得有求人的態度。

杜川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幾瓶茅臺放到陸野的桌子上：“知道陸老板沒事喜歡喝幾杯，我這特地把珍藏多年的茅臺酒給帶了過來。”

這幾瓶酒可是特供版的好貨，前些年孝敬領導時偷偷存下來的，逢年過節杜川都沒舍得喝，今天為了達方元器件廠的生死存亡，杜川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來吃飛馬電子廠的“嗟來之食”了。

這年頭，茅臺可不好搞。就算是陸野有時候嘴饞，頂多也就買點兒茅臺鎮出廠的邊角料酒，品一品茅臺的味兒。可這茅臺鎮幾萬家酒廠，都打著茅臺的旗號，這喝的到底是哪家的茅臺味兒，估計誰也說不清。

看看杜川帶來的這兩瓶。圓潤的白色瓷瓶，貼著一張泛黃的跟一角錢紙筆顏色相近的標簽，上面還有紅色的印章封底，再加上醬油色的封口油紙，陸野一看就知道，這是茅臺酒廠出的正品行貨。

這酒不是多少錢的問題，它現在是有錢也買不著啊，都是特供的，尋常人家哪兒弄去？沒地方弄的。

喝茅臺，那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杜老板這么客氣？”陸野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看著杜川為了攬活，將自己壓箱底的好酒都拿出來了，陸野心中那叫一個得意。

你達方這不是大廠嗎？

平日里走路不都鼻孔朝天的么？

怎么這會兒，開始求著我的邊角料來吃了？

要不是怕影響不好，這會兒陸野都已經笑出了聲。

“老陸啊，實不相瞞，我那都快活不下去了，接不到政府訂單，你說我這做啥啊？啥也做不了，一大家子人在這，每天一睜開眼，我這就愁得睡不著……”

杜川開始找陸野訴苦。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像他們這樣的國營廠，本身沒有技術儲備，都是國家喂一口飯，就吃一口，從來不會主動去尋求機會，搞研發增產。

不過這也是國情決定的。在前些年，你要是自己搞研發，那就是居心不良，是走資派，搞不好就是掉腦袋的。

誰敢搞研發啊？萬一失敗了怕不是脊梁骨都要被工人戳斷。

但是隨著社會進步和技術進步，原本五個廠才能滿足的產能，現在一個廠就搞定了，剩下的四個廠干嘛去啊？工人們沒活干，又舍不得這編制，這廠又是國家的，你不能說撤就撤了，所以只能當地政府養著。對于地方財政，造成了巨大的負擔。

這也是國企改制下崗潮出現的根本原因。國家要是不狠下心來在這上面開刀，經濟就被想發展了。

“你說的這個我都理解。實不相瞞，這幾天好多廠過來找我，他們都是這么說的……”陸野的語氣之中，透露著得意。

去年還是半死不活的小廠，今年就成了各家大廠都追捧的上游企業，陸野的心中就別提多高興了。

聽了陸野的話，杜川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老陸，你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哥哥我？這事兒就算是黃了唄？”

“老杜別激動，我不是這個意思。”陸野趕緊解釋和安撫。

現在的杜川，火急火燎，覺得自己都拉下臉來找陸野要活干了，陸野還不答應的話，那不是明擺著瞧不起人么？

不想關系鬧僵，陸野盡量說些好聽的話：“你們達方元器件，制造實力比我們飛馬可雄厚多了，要做我們家的代工，那簡直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聽陸野這么一說，杜川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那你還扯那么多？漫天要價啊？我跟你說，我就這一瓶茅臺，再多你殺了我也沒有了。”

“我貪你那點茅臺？你瞧不起誰呢？我的意思是說，你能不能成為代工廠，還得等我兒子回來說了算。”陸野撇了撇嘴，表情無奈。

“你兒子？陸揚？就他？一讀高中的小屁孩？你特么的還說不是在玩我？”杜川一聽，頓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他還以為陸野是故意推脫，找的理由都這么不靠譜，就很生氣。

陸野苦笑：“你也別在這嚷嚷。我現在在廠里面，威信連我兒子的零頭都沒有。廠里人都聽我兒子的。嚴格來說，我這廠長都是個打雜的。”

“那不能吧？”杜川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還能騙你不成？”陸野打開辦公室的門，朝外面喊道：“把王禹行給我叫過來。”

退回辦公室，陸野問杜川：“王禹行你知道吧？出了名的剛正不阿，那可是連市里面下來視察的領導都敢懟的。當年那事兒都上報紙了，你知道吧？”

“嗯。”

王禹行推開門進來，語氣帶著知識分子特有的冷傲：“廠長，你找我？”

陸野笑道：“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隔壁達方元器件廠的廠長杜川，他今天這特地給我送了一瓶特供茅臺過來，趕緊拿兩個杯子過來，咱們喝幾杯。”

王禹行好酒也是出了名的，但對陸野的邀請，他直接搖頭：“陸總你別害我，小陸總說了，上班時間不許喝酒，誰敢破戒就開除誰。”

“好吧，那看來只能下班再喝了。”陸野一臉無奈。

等王禹行一走，陸野兩手一攤，無奈地對杜川聳聳肩：“看到了吧？我說話一點兒也不好使。這酒鬼都不喝酒了，你說稀奇不？”

“嘿，還真是哈。你兒子到底怎么做到的？”杜川頓時大為驚奇。

“寵物小精靈，寶可夢，我兒子創造的。現在賣得火爆。工廠里工人的工資都足額發放，還給交五險一金。大家就指著我兒子的生意吃飯呢。我要是上班喝幾杯，我怕是都要被開除。”

說起這個，陸野很郁悶，當廠長當成這樣的，估計也是古往今來第一家了。可他也高興，自家兒子有出息，他這做老子的，能不欣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