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城
鎬京城東集中著各色各樣進行商品交易的人,平時白日里市列珠璣,戶盈羅綺,街上客商們熙來攘往,到了夜里,也是樓滿珍饈,門掩椒漿。因為商戶們需要各地游走,所以這里的宅子時常會空出許多。
主街上最東頭靠灣河極近處有一莊三進宅子,原本在這里居住的商客因為要舉家前往江南發展,前幾日臨走時便將這宅院托付給牙行的人進行售賣。
牙行老板覺得這院子地界的風水不太好,本想著在前頭掛兩日牌號算全了賣家的傭金后,就把它壓在柜子里等個幾年碰運氣賣給個外地客,好多賺些銀子。不曾想剛掛出去不到一日功夫,便有人將院子買下。
那日來看房的人一身灰色粗布衣服,長相也普普通通,瞧著不像有錢客商。牙行老板見他這樣子就隨便派了個小廝帶他去看宅子。等看過之后,那人什么也沒有說便將銀子付清,這時牙行老板才殷勤地帶著人去官府做了地契切割。
出了官府,牙行老板還想問問那人是做何的,結交一番,卻被那人冷冷地打斷:“回去之后繼續將這宅子的牌號掛著。”
牙行老板在坊間混跡多年,聽見這話,眸中精光一閃,立刻用帶著三四個金戒指的手拍著自己的胸脯,諂媚一笑,露出右邊的一個大金牙,“爺放心,這宅子還沒賣出去,也不會賣出去。”
那買客抬眼打量了牙行老板一番,隨后從腰間掛著的錦囊里掏出一錠金子,扔給了老板就抬步離開了。
拿到金子后,牙行老板目中的貪婪之氣表露的淋漓盡致,他將金子放進嘴里使勁地咬了一下后,臉上的皺紋立刻就因著嘴角油膩的笑容皺了起來。看著已經遠去的背影,他樂呵呵地大聲喊道:“謝謝爺!”
已至凌晨,那日的買主此時正低著頭跪在宅子最深處的一間屋子里。因為之前的主人也算是有錢,搬走之時也只帶走了一些隨身之物,故而此時的宅子里并沒有經過修繕,也是處處看著都極為精致悅目。
這最深處的正屋里用的是仿古式格局,風格極簡。一葉木板置于石為桌,一客草緹鋪于地為椅,屋子里沒有過多的復雜家具,卻顯得別有一番雅致之感。與這種感覺略有不符的便是屋子正中地上鋪的那張繡著銀螭紋的新蜀褥,透過門縫漏進去的月光灑在上面,更是襯得那圖紋清輝粼粼。
屋中除了那日的買主在蜀褥上跪著,還有一覆著銀色面具的錦衣男子正背著身盤腿坐在桌后的草緹上。淡淡的龍涎香充斥著整個屋子,似有種迷幻之感。
過了許久,地上跪著的男子恭敬地開口:“主子,那邊開始查了。”
“哦?”銀面男子突然轉過身,一只腳斜撐在地上,懶懶地看著不遠處的香爐,“那你且說說該如何?”
“屬下不知,還請主子指點迷津。”跪在地上的男子機械般地回道,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銀面男子將視線移向眼前之人,隨意地招了招手,“翼冶,過來。”
跪著的人聽到自己的名字,毫不猶豫地起身向著桌前走去。待他離桌近些時,突然,坐著的銀面男子拿著一把短刃直接在他的胸口處刺了一刀,緊跟著又拔出來后,銀面男子哈哈大笑起來。
被喚做翼冶的男子被刺之后,目光還是一如剛才的冷漠,任憑胸口處血流如注,他還是筆直地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時,銀面男子突然收回方才的笑聲,站了起來。他比翼冶高些,此時居高臨下陰狠地看著翼冶,“我要這股暗流徹底流進這天下命脈里!何方涌動起來了,那便讓這水再渾一些!你,懂了嗎?”
“屬下明白。”翼冶恭敬地低頭應道。
銀面男子向著香爐走了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被面具掩住的嘴角微微勾起,“這摻了血的香味,可真是美妙!”
翼冶依舊站在原地,聽著這些話,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
“好了,去把你的血收拾干凈。”說著銀面男子轉過身走回來,從桌上拿起方才的那把短刃,嫌棄地看了看刀刃上的血跡,隨后將刀扔給翼冶,“老規矩。”
“是,主子。”
翼冶說完便準備離開屋子,走到門口之時,身后響起一道有些猶豫的聲音:“七公主,她,她如何了?”
“公主身在北月,自是安然無恙,主子放心。”
話落之后,翼冶便抬步走出了房門。屋內的男子不知何時也恢復成了最初的坐姿,閉眼凝神,月色映上他的脊背,隱隱透出一絲寒涼。
次日清晨
鎬京左相府西院書房中坐了兩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還穿著一件黑色的披風。管家齊昇剛將茶水備好送過來,還未來得及上,便被坐在上首的楚祎修叫住:“茶先放這兒,你去將夫人請過來吧。”
齊昇領命后便走了出去。
坐在楚祎修左側下首的徐歌朝,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披風取下來后,擱置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為何要將歌陽叫過來?”
“這說的什么話,哪有兄長到了,妹妹不來見見的道理?我若不讓她過來,回頭她生我的氣,兄長可會管?”楚祎修沒好氣地端起齊昇剛放下的茶,給徐歌朝端了過來。
聽著這許多年也不曾被面前之人喚過幾次的‘兄長’,徐歌朝朗聲笑了笑,接過茶杯,“我自不會管,我的妹妹做什么都是對的。”
看著徐歌朝一把年紀還洋洋自得的表情,楚祎修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總算是明白了自家兒子的妹控性格是從哪里傳來的了。
回到主位后,楚祎修輕輕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后說道:“這次入京怎趕得這么急?”
“為何?陛下希望我早些,那我便早些來唄。他是君,而我,是臣。”徐歌朝將杯子放下后,不以為然地開口。
楚祎修皺了皺眉,“水深了,這次恐怕不會讓你輕松的離開。”
徐歌朝眸子里多了些凝重,頓了頓才回道:“我明白的。來之前我已經尋了個由頭,將孩子們支離雍州,想來坤兒也會帶走阿湛和漓兒,保護好他們的,你不必擔心。父親那里陛下不能動,不會出事。”
楚祎修突然瞪著徐歌朝,“支離?你真是!坤兒離開,那阿湛必定會隨行,以他的性格,未知境況又怎么會將漓兒帶走?這么多年除了帶兵有點經驗,其他方面你還真的一根筋!”
徐歌朝頓時愣住,臉上多了幾分擔憂,“我這就傳信給父親。”
“算了,想來阿湛會安排好。你呀你!真是!”楚祎修猶如老父親般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徐歌朝,過了許久后才繼續說道:“何時進宮?”
“你不陪我去?”徐歌朝故作驚訝地看著一本正經地楚祎修。
“來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