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冰冷。
滲入骨子里的冷。
安顏的身體因為寒冷不自覺發抖，丫鬟見狀，給她掖緊了被角，又找上了一床被子給她蓋上，安顏才覺得暖和一些。
身體暖和了，安顏也睜開了眼。
她的眼中帶著迷茫。
空氣中是熟悉的丁香，頭頂的是她日日夜夜看了十五年的承塵，還有丫鬟，這是陪她出嫁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
這些都一如往昔。
“小姐，您醒了，奴婢這就去告訴夫人這個好消息！”
丫鬟柳兒見到睜開眼睛的安顏，語氣里是掩不住的興奮。
也許是太過于激動，她并沒有看到自家主子看自己的目光帶著懷念。
不等安顏拉住她的袖子，柳兒就消失在了屋中，隨前侍候的換成了春兒。
安顏看見她的面孔，仿若是瞧見毒蛇一般厭惡，登時就扭了頭去，細細思量著目前的情景。
如果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應該是成功地回到了一切都還未發生的時候。
她還有三個月才及笄。
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知道與魔鬼交易是不對的，畢竟要付出靈魂的代價，可她寧愿沒有下一世輪回的機會，也要回來復仇。
欠了她的，欠了安家的，都要一一償還！
安顏垂下眼，遮擋住眼中的仇恨。
“顏兒，顏兒，怎么樣？”
耳邊傳來母親的問候聲，安顏眸中蓄滿了淚水。
她有好多年都沒有聽到過母親的聲音了......
“母親~”
安顏撲進安夫人懷里，眼淚鼻涕一通糊上了她的衣裳上，安夫人面上卻還是擔憂與慈愛，沒有半分怒氣。
“是不是還難受著？我的寶貝顏兒。”安夫人拍了拍安顏的背，安撫道。
片刻，又想起什么，道：“我絕對不會放過安歌那個小賤人的，我兒放心。那個災星，就該早早打發出去！”
安歌？
安顏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會兒，想起了現在是什么情形了。
今天是她那個從小就被母親打發的遠遠的庶姐歸家的日子，也就是今天，她被春兒故意推入湖中，受了凍，高燒不止，于是父親讓人將庶姐關進祠堂，一下子關到了她燒退為止。
她燒了整整三天，庶姐也被關在祠堂里不吃不喝了整整三天！
這也難怪庶姐對安府持有怨恨了。
畢竟從小被當做災星，先是在郊外莊園里長到八歲，好不容易回了府，沒幾天就被母親送到了靈山寺，說是“除厄”，如今剛回府，又因為她落水一事徹底坐實“災星”之名，被父親關進祠堂整整三天，這樣的經歷，放在她身上，她也怨恨吶！
庶姐的前半生還真是受盡苦楚，心中怨恨安府，卻在最后安府面臨大難時仍舊救了她一命。
這樣的庶姐，才不會是災星！
更何況她清楚，“災星”之名一開始就是母親為了除去她而給她扣上的！
想到此刻安歌還因她被關在祠堂，安顏就覺得對不起她，心中不安，于是她猛地抬起頭，握緊了母親的手，頂著一張大花臉，道：
“母親，我落水一事另有隱情，與姐姐無關！您千萬別遷怒她！”
安夫人嚇了一跳，皺著眉正欲說什么，卻見安歌眉眼間都是認真。
“罷了罷了，隨你。”
就當是給歌兒積福了。
這般想著，安夫人給丫鬟使了個眼色。
見那名丫鬟退出去后，安歌才松了口氣，身體無力地就要躺下。
這時，她的余光瞥見春兒。
春兒正因為安歌的一番話，提心吊膽著，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拽著袖里的襯布，就又聽安歌道：“春兒，我餓了，你去廚房端一碗白粥來。”
她心里“咯噔”一聲，小心瞄了眼安歌，就見到她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身體一抖，趕忙出了屋子。
連個招呼都沒有。
安夫人見狀夾緊了眉頭，不過眼下有另一件事，只能把這先壓下，想著回頭再挑一批規矩的丫鬟送來。
“柳兒。”
安歌給柳兒使了個眼色，柳兒很快意會，帶著屋里其他侍候的丫鬟出去，還關緊了房門。
“母親，是有人故意推我落湖的！就是春兒！”
“當真？”
雖是問話，安夫人心中卻已經認定了安歌說的是對的。
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哪有去故意污蔑一個丫鬟的道理？那必然是這個丫鬟真的做了這件事。
安夫人對此深信不疑。
此刻也不用安歌再多解釋，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安歌的手，“我的歌兒，放心養病，一切有娘。”
“嗯。”安歌點點頭，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謝謝母親！”
看著安歌面色蒼白卻還帶笑，安夫人眼中流露出心疼。
-
黑漆漆的祠堂，此刻迎來了光明。
提著燈籠走進來的丫鬟對著穆清恭敬道：“大小姐，夫人說了，二小姐已經醒了，您這就先回去吧。”
恭敬地語氣說著趾高氣昂的話，穆清嘴角扯了扯。
她沒多說什么，只踉蹌著起了身，一瘸一拐地回了她的“芙蓉樓”。
秋月正候在芙蓉樓門口，想來是早早得了風聲。
將她放出來的丫鬟將她送至門口，便離開了。
“大小姐，您的腿如何了？奴婢這就去給您找藥。”
秋月將穆清扶到椅子上坐下，就去找藥膏。
穆清輕合著眼，指尖敲打著桌面。
安歌可是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放出來，她從進入安府起便步步按她的人生軌跡走，絕無出錯的可能，眼下這情況，倒是是為何？
穆清擰了擰眉，一股暖流在身體四肢百骸流轉。
這個世界很干凈，靈氣足，她如今終于越過后天的門檻步入了先天之境。
自然也可內視，也可引導靈氣在身體里流轉。
經脈沒有任何問題。
這證明世界規則沒有對她進行懲罰——她已經發現，規則的懲罰會不斷的削弱她的經脈之力。
沒有懲罰就意味著她沒有改變原有的世界軌跡，而是其他人改變了。
會是誰呢？
穆清深思。
“大小姐，這......”
穆清睜開眼，看著唯唯諾諾的秋月，然后看向她手中的藥瓶——很陌生，明顯是別人送來的。
“夫人送來的？”
“不是，送來藥瓶的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柳兒。”
安顏？！
穆清緊皺的眉頭松開，“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