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在京中居住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個月。

可即便是只有兩個月，卻也足夠她將丞相府中的形勢觀察清楚。

今日回府，她很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最為明顯的就是秋月。

因為安夫人為了昭顯自身的氣度，又因為穆清背后站著羲和公主和皇后娘娘，不情不愿地另撥了三個丫鬟給她。

一直妄想離開穆清身邊的秋月可算是抓到了機會，每逢穆清出府，便找借口留在府中。

今日也是如此。

而剛巧，秋月去前院的時候，親身經歷了吃瓜現場。

但這個瓜，穆清尚不知道，這也就成了秋月如今面帶得意的原因。

素來安靜的芙蓉樓今日空氣中更是詭異般的沉默。

穆清進門的第一步，便注意到一旁秋月的異樣。

但穆清不動聲色，飲了茶，看了書，習了字，練了女工，等到兩個時辰后，秋月不請自來。

“大小姐......”

穆清不經意地抬眸看了一眼秋月，她的話語便噎在嘴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怎么？連規矩都不懂了？”

穆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心里還饒有興致地想，她芙蓉樓的茶葉居然換了更好的。

秋月咬咬牙，跪在地上行了完整的禮，正欲起身，卻又被穆清叫停。

“我說起了？”

“沒有，奴婢知錯。”

垂著頭，秋月的眼里滿是怨毒，想及要提起的事，她眼神閃了閃，嘴角微勾。

反正她也猖狂不了多久。

穆清瞧見，卻裝作沒看見一般，將茶杯放下，揮退了另外幾個丫鬟，等房間里只有二人，才讓秋月起了身。

“說罷，什么事。”

話語里不帶絲毫的感情，仿佛對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秋月心中忽地緊了緊，她雖然有別的心思，卻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小命的。

莫名的，她覺得自己知道的這個消息恐怕換不了。

“大小姐，奴婢今日誤入前院，瞧見、瞧見白家那位少爺要納您為妾！”

穆清渾然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仿佛話里的“大小姐”不是她一般。

秋月保持著跪地的姿勢，此刻悄悄打量了眼穆清的神色，一顆心更是往下墜的厲害。

“大小姐，奴婢、奴婢......”

“嗯？我知道了，還有事？”

秋月咬咬牙，“哐”的一聲就磕在地上，再抬頭時，額頭上的紅腫顯而易見，可見其用力之重。

穆清笑笑，“這般作甚？好歹我倆也是共患難了五年。”

說罷，就見秋月飛快說道：“大小姐，奴婢想自請離開芙蓉樓！”

“哦？好啊。不過......”穆清在秋月緊張的眼神里說出后半句，“不過，你的賣身契不在我這兒，而是在母親那兒，想離開，恐怕還得你自己去找夫人。”

秋月松了口氣，她可不是要贖身。

在丞相府雖然命如草芥，隨時可能身死，但成為普通百姓未必不是命如草芥，甚至還可能餓死，反倒是府里還有吃有穿，她歡喜得很。

既然穆清已經同意她這邊放人，秋月倒也不在乎其他。

反正穆清不去說，也有人會將這些告知夫人，她自然能有個好歸宿。

“奴婢謝大小姐。”

“出去吧。”

穆清擺擺手，就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秋月打開門又關上，眼神不經意瞥過院中某個角落。

故人來了啊。

穆清唇角勾起一抹笑，諷刺的笑。

怪不得安歌會在圣上面前替那不成器、風流成性的二皇子南澤玉美言，卻在最后的時候選擇回到靈山寺。

原來......林澤就是南澤玉啊......

曾經風度翩翩的溫潤少年郎，摘去面具后竟如此油膩，令人生厭......

-

夜半，黑幕上星子稀疏。

穆清坐在屋檐上和故人對話。

“你......”

林澤不知該說些什么。

穆清的身份他后來調查過，對她的過往自然清楚。

在穆清剛到靈山寺的時候，他一度參與過對方的生活。

在那年中秋之前，二人還時常將處理好的獵物帶到穆清的小院里，因為這樣就不用穆清費勁的將易灑的調料帶在身上。

對于八歲的穆清來說，獨自一人帶著衣服在溪邊清洗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尤其是在夏季水流湍急的時候。

對于穆清來說，那段日子真的很慘，就連林澤自己都忍不住心疼。

所以，才會得知她的經歷的時候選擇再次出現在穆清面前，明明兩人之前已經不再見面。

林澤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當初只因為穆清與自己設想的性格不同，就不再來往，但心里矛盾之下還是會時常光顧那間小院，以不露面的方式對穆清好。

但當自己未經他人事，卻想勸他人善，最后發現那人過往實在痛苦后，他退卻了。

林澤動了動嘴皮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明明將穆清帶至屋檐上時，他還在心里打氣說要勇敢，要彌補，此刻看著穆清清凌凌的眸子，他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穆清垂了垂眼睫，在抬眼時里面不復冰冷，就連唇角都帶著笑。

既然林澤就是二皇子，不論怎樣，她都可以稍加利用。

和安歌的命運軌跡不同？

那又如何！

反正這個世界的規則認定了以靈魂做交易換來重生的安顏，一切改變皆由她起，她有什么好擔憂的呢？

呵。

想及此，穆清掩去了心底的諷刺，對安顏居然將白世卿扔給他這種行為的諷刺。

“五年未見了啊……”

穆清轉頭，看著夜空中三三兩兩的星子，感慨道。

話語里的懷念，讓林澤心疼了下。

“有事嗎？”

話題轉的太快，林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分明剛才還是一副敘舊的姿態，怎么變得這樣快？

見他沒回答，穆清接著道：“您不是嫌棄我骯臟嗎？怎么？如今您自降身份來找我不是因為有事嗎？”

林澤瞳孔一縮，竟對“骯臟”兩個字產生了極致的厭惡。

看著穆清面上漫不經心的笑意，一如曾經的溫婉，還有后來的虛假，他就不由得想起穆清的經歷，還有兩人最后一面時他的心情——對穆清姿態的厭惡。

“小歌兒，我……”

“我想我們二人的關系并沒有那么親密。”

穆清依然帶著微笑，卻慢慢站起了身。

“我會對你……”好的……

話未盡，林澤就看到穆清從他眼前跳了下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