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微風(fēng)陣陣,月光全然被霧氣遮住,完全靠著手中的燈籠才能勉強(qiáng)照明。
軒轅錚巡營后,回到栐州的小居所清和園,腦海里卻一直浮現(xiàn)出江影佚的話,始終不相信母妃會如此沖動,她幾番勸自己引人,怎會主動去求父皇?
但他方才說的那般咬牙切齒,甚至帶著報復(fù)后的快感,似不像作偽。
軒轅錚忽然有些坐立不安,一來是擔(dān)心母妃的身體是否真的有恙。而來現(xiàn)在母妃是他在宮中唯一可安心依靠的,母子福禍相依。
再過兩日便是月初,可以寫家書的日子。軒轅錚如是想著,提筆在潔白的宣紙上沙沙地書寫著,無非就是問安的家常話,倒也不會留下把柄。
但只寫了幾筆,還是覺得不妥,干脆將寫好的丟到火盆里燒盡。
這時,外面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和呵斥聲,緊接著,一個毛頭小子被兩個侍衛(wèi)扭著肩膀手臂送進(jìn)來按跪在地上,胡寧跟在一邊。
此人年不過二十出頭,頭戴五角帽,身著灰色衣衫,腰系犀角帶。顯然一副池江國百姓的扮相,軒轅錚看著,眉眼間散發(fā)著厭惡的神色。
年輕人還兀自掙扎,“你們做什么?放開我?”
軒轅錚看向一邊的胡寧,胡寧會意,娓娓道來。
原來,他同侍衛(wèi)一起巡夜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有個人挑著扁擔(dān)鬼鬼祟祟地在清和園附近轉(zhuǎn)悠,上前詢問時,便發(fā)現(xiàn)是池江國的扮相,于是二話不說將人拿下。
“那扁擔(dān)里是什么?”軒轅錚飲下一杯涼水。
“就是一些豆腐。”胡寧如實回稟道。
“看了吧?我就是個賣豆腐的小百姓,不知幾位大人抓我做什么?”
“賣豆腐?”軒轅錚將手中的杯盞重重敲在桌案上,“深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清和園附近來賣豆腐,還穿成這副樣子?你這話怕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方才年輕人說話的時候,軒轅錚仔細(xì)聽過,雖說他一副池江國的扮相,但口音無疑是中原人,眼神中也沒有池江國人士的彪悍相。
“我……”年輕人啞口無言。
“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把你丟到林子里喂狼?!”侍衛(wèi)狠狠地揣在他腿上。
‘呃!’年輕人吃痛,眉毛扭作一團(tuán),抽動著嘴角說道,“是有人跟小的說,讓小的有事沒事就到這里轉(zhuǎn)轉(zhuǎn),尤其是半夜的時候,說不定能碰到大主顧。”
年輕人吸了幾口涼氣,才緩解了腿上的疼痛,“不是,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軒轅錚意味深長地一笑,“當(dāng)然是你的大主顧。你的扁擔(dān)呢?”
年輕人看看身邊的胡寧,“被你們的人搶走了。”
“‘搶’這個字眼用的不太好,我們是買。”
軒轅錚揮揮手,胡寧將扁擔(dān)上掛著兩個籮筐提了進(jìn)來,里面盛放的豆腐有大半都是完好無損的,顏色和味道也都還不錯。
軒轅錚滿意地笑了笑,“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張小五。”
軒轅錚示意侍衛(wèi)們松開張小五,隨手深深地凝視著他,“這里的廚房正好缺個人手,本殿下看你這豆腐做的不錯,想必其他也錯不了,不如你就留下來打雜,每日吃喝管夠,還有月俸可拿,足夠你養(yǎng)家,你意下如何?”
“殿…殿下?”張小五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地看著軒轅錚。
“我們七殿下向來言出必行,你若答應(yīng),便好吃好喝,你若不答應(yīng),在這一帶,你怕是也待不下去了,更何況是養(yǎng)家呢?”胡寧補(bǔ)充道。
胡寧雖然對軒轅錚為何要留下他大為不解,但他向來懂看主子的眼色行事。
張小五想了想,每日賣豆腐掙的錢也僅能勉強(qiáng)糊口度日,再者邊關(guān)小賊居多,防不勝防。如果能謀得一份正經(jīng)的差事,也算是百利無害的。
想及此,張小五點點頭應(yīng)道,“多謝殿下,小人愿意。”
軒轅錚吩咐那兩個侍衛(wèi)道,“帶他下去,好好收拾,天一亮便開始干活。”
“是。”
內(nèi)堂中再無其他人,胡寧隱忍許久,終于忍不住道,“殿下,這張小五不過賣豆腐的糙漢子,您為何要將他留在身邊做事呢?”
“千萬別小看了他,那賊人能找到他到這來打探,想必也是個不簡單的。”軒轅錚雙眸異樣冰冷,“這幾日派些人手留心清和園周圍的動靜,也盯緊了張小五的一舉一動,看他究竟何外面有什么聯(lián)系。”
“小的明白!”
一連幾日,清和園周圍相安無事,張小五也專心在廚房打雜,和任何人都不太說話。栐江周圍也都是正常防守,再無探子前來打探消息。
可是軒轅錚卻覺得,這種安分,太過異常。
就在他準(zhǔn)備進(jìn)行下一步部署的時,接到了來自帝京中的書信。
賢淑貴妃遭陛下訓(xùn)斥并被勒令禁足,理由就是為兒子謀劃,生了不該生的心思,一氣之下急火攻心,臥病不起!
軒轅錚緊緊地捏著書信,頭冒冷汗。他決定,即便是冒著抗旨不遵的大罪,他也要親自回京一趟,查探母妃生病的虛實及緣由。
他喚來胡寧,吩咐道,“帝京有變,我不甚安穩(wěn),必須暗中回去一趟。”
“殿下!”胡寧被軒轅錚這個決定嚇了一跳,“這是抗旨?xì)㈩^的大罪,若是被有心之人,尤其是都刑司的人探去,您豈不是?”
“無妨。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母妃的安危重要。去給我準(zhǔn)備一匹快馬。”軒轅錚深深地嘆了口氣,“這里的一切,全都交給你了。”
胡寧抱著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用力地點點頭,“殿下,您放心,小的都明白!”
…………
帝京皇宮·忘憂殿
夜深人靜,水晶燈灑下朦朧的光芒,潔凈如新的地面泛著微微的光,淡淡的梨花香霧自香爐中裊裊而升,云華正臥在內(nèi)殿軟榻上睡的昏沉,服侍的宮女們都輕手輕腳,整個忘憂殿顯得有些過于空曠了。
貼身宮女白玉靠近軟榻,許是腳步聲有些大了,云華慢慢地醒了過來。
“娘娘,奴婢失態(tài),吵到您休息了。”白玉扶著云華坐起身,又倒了杯清水遞過去,“娘娘睡了幾日,氣色大好呢!”
比起前幾日的病態(tài),云華的臉色好了許多,但回想起那日軒轅燾就因著自己想為兒子謀得一份好婚事,便要被斥責(zé)有不軌之心,云華憤恨不甘。
“娘娘切莫憂心,七殿下的事慢慢來。”
云華咳嗽了幾聲,臉頰頓時染上一片緋紅,心底難免升起怨氣,“現(xiàn)在陛下已經(jīng)厭倦本宮到不想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的地步了嗎?”
“娘娘…”白玉試探地開口說道,“有件事,奴婢覺得應(yīng)該讓您知道。”
“何事?”
“安陽公主已經(jīng)悄悄派人給嶺南那邊遞了書信,說了您的近況。”
“什么?”云華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驚得坐直了身子,“這個合歡,不是存心添亂嗎?若是錚兒那邊出了任何問題,那將是致命的,合歡怎生這般糊涂?!”
“娘娘息怒,公主也是一片孝心,見您思念七殿下,這才……”
“都已經(jīng)這樣了,本宮還能有什么辦法?白玉,這件事你就權(quán)當(dāng)不知道,給本宮爛在肚子里。若到時錚兒真的暗中回來,我們再見機(jī)行事。”
“是,娘娘,那我們現(xiàn)在?”
“容本宮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