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紅的燈籠將暮色濃重的天空燒出一個明亮的洞，星辰熠熠藏匿于翻卷的云間，青翠在夜風中搖曳，人聲喧鬧，實木的桌角碰撞聲響，步履雜糅凌亂。
雖說這是上官家自家擺設的家宴，但畢竟不能失了場面。琳瑯的酥糖蜜餞，糕點都被端了上來，圍著一方古木桌擺了一沿。
上官珍今日穿了一身水嫩的湖綠色衣裙，極好的料子抖開一圈柔順的光，略施粉黛，整個人都襯得氣色明朗清新。
早在家宴開始之前，軒轅明珠就叮囑過她數回，對待上官暮雪要和善，萬不能耍小性子惹家主生氣，引祖母不快。
再者這個家宴，本來也就是為沈暮雪回府二特意準備的。
老夫人的位置自然是首席，上官珍直奔過去，待走到跟前，面上的笑便逐漸凝固在那里。她原本打算坐的位置上此時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沈暮雪身穿一襲湖藍色羅裙，膚色如雪，這樣的顏色在她身上不顯半分俗氣，反而艷麗得近乎妖孽。偏偏她又生著一副清麗顧盼有光的眉眼，水墨一般淡雅婀娜，清純與妖艷，結合出一種令人移不開眼睛的美麗。
上官珍有些惱地低頭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裙，不過成了陪襯的綠葉。
目光投向父親上官修的時候，軒轅明珠搖了搖頭。上官珍這才回過神，這家宴本就是為了上官暮雪而設定，自己一定要裝的和善
想及此，她臉上難得浮現出好看的笑容，“許久不見，姐姐真是漂亮了許多。看來在別莊的日子，過的非常舒適呢！”
嘴上說的雖然是好話，但難免透露著不爽，一來暗諷她到了別莊是去享受，二來反問她既然別莊日子過的好，還回來做什么？
沈暮雪看著，思緒縷縷。果然許久不見，上官珍的宅斗本事見長了呢！
“二妹客氣了，這些日子在別莊，每日閑時，我時常會想起二妹，想起府上的每一個人。”說著，沈暮雪也不再看上官珍，而是轉身親昵地扶著殷氏的胳膊，“尤其是祖母，暮雪天天想著祖母能安康長壽。”
“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個年歲。”
殷氏嘆氣，沈暮雪正色，五指輕輕合上老夫人的手背，柔聲勸誡：
“祖母又在說什么傻話，您身體還硬朗著，哪里去提著無端端不見蹤影的事情！再這么說，孫女兒可要不樂意了！”
沈暮雪微微噘嘴，展露出一副有些嬌嗔的女兒態，殷氏被她逗得開了懷，雖然心中明亮她不過是說些漂亮話，卻也懶得計較，“你倒是嘴甜。”
上官珍完全被晾在了一邊，有時想要插嘴兩句，但總跟不上沈暮雪的節奏，不一會就又被丟在后頭，只能張口恨恨看著眼前這副溫馨和睦的場景。
她想發作，卻又怕違逆了母親，惹得大家不快。
“母親。”
“祖母。”
兩道男聲自身后傳來，沈暮雪下意識抬頭一看，只見上官石與上官結伴而來。
暮春十六，皎潔圓滿的明月已于浮云之間高懸，恬靜遙遠地望著這一切。
看見祖母身邊坐著的是沈暮雪，其次才是上官珍，上官石的神色微微有詫，但并未說什么。沈暮雪起身問安，他也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從喉嚨里嗯了一聲。
“祖母在和小妹說什么開心事，笑得這樣暢快？”
上官玄倒是不客氣，輕拂衣衫，便在殷氏的另一側自然地坐下，品嘗瓜果，偶爾還會抬眸目光灼灼望著沈暮雪，勾唇輕笑。
沈暮雪和他對上過一瞬目光，便挪開了視線。她深知這個兄長不是什么簡單角色，若非必要，自己真不想和他有什么牽連。可偏偏上官玄不知是得了什么趣，一回兩回往她前頭湊。即便到了別莊也避不開。
“這么熱鬧了？”軒轅明珠笑吟吟地走過來，在上官珍身畔坐下。
上官珍才張口，袖底卻被人不聲響地擰了一把，有些詫異地抬頭望向母親，卻見母親依舊是嫣然笑著，并無半點異樣。
“母親的壽辰便在兩日后了。”軒轅明珠看著沈暮雪溫和地笑道，“頭一回見暮雪也在身邊，若是對壽宴的禮節規矩有什么不明白的，盡管來問我好了。”
沈暮雪神色微微一僵，軒轅明珠話中帶刺，明里暗里嘲諷她是個并無干系的外人，在這家宴上，或是兩日后的祖母壽辰上，自己除了吃也做不了別的什么。
不過沉吟片刻，沈暮雪就笑著開口。
“謝過二嬸好意。府上的規矩小女已經在跟著呂嬤嬤學了。再者，祖母的壽辰每年一次，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才有氣氛，祖母瞧著心情也舒暢。往后小女也是要時常陪在祖母身邊。二嬸也能時常看到小女呢！”
一句討喜的話，惹得軒轅明珠神色凝滯：好厲害的嘴皮子
“暮雪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你這個做爹的，倒是上點心。就連陛下也時常提及要為暮雪擇良人相配。”殷氏將有些責備的目光投了去。
“母親教訓的是。”
上官石微微頷首稱是，視線狀若不經意地從沈暮雪臉上拂過，卻見沈暮雪低著頭，似是全然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
桌上畢竟不止女眷，不多時，下人便捧上兩壇佳釀。
不過顧忌著老夫人，上官石等也只敢淺嘗輒止，明月皎皎，夜風微涼，又有美酒入喉醉意微醺，饒是一貫沉穩的上官石，胸腔里也生出了些許不快的意氣。
“父親這是怎么了？”上官玄低聲說道，“小妹回家，您應該高興才是。”
上官石嘆了口氣：他是該高興，女兒多才多藝，日后百花宴上若得陛下賜婚給重臣的公子或是直接婚配皇子，那他上官府的地位又將穩固些。
“小妹見解獨特，有時說話也沖些。看來是有些自己的想法的。”
上官玄陪著上官石飲下一杯佳釀。
上官石并非糊涂人，他怎會不明白這是上官玄在提醒他，凡事不要太強迫。
暮色濃重，春日里的風，還是有些寒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