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膏中可能是加了鎮疼的藥物，抹在身上冰冰涼涼的，寧羽的動作又極其的輕柔，并未覺得很疼，反而有一些麻癢。弄完了背上的傷口，她的雙臂上有幾處傷痕，都不是太深，重新上藥包好；腰間的那刀比手臂上的要深一些，不過比起后背那刀來倒是輕了不少。這些長短不一，深淺不一的傷口共有九處，待全部處理完了已過了大半個時辰了。

小落閉上眼睛，埋起頭來裝死人，任他在她身上涂涂抹抹，只覺得時光過得好漫長，待寧羽清理好全部的傷口，講了句：行了。她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雙手中全是汗水。

寧羽將被子給她重新蓋好，道：“本公子長這么大還沒如此伺候過別人呢，你連聲謝謝也沒有？”

：“你可以找個婆子嘛，我又沒求你。”

聲音被捂在枕頭上，甕聲甕氣的聽不真切，寧羽只笑著看了看她，將東西端走，外屋傳來洗手的聲音。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小落聽見舒影道：“這兩日他也受了不少罪，想不到牙口倒是硬得很，王錚什么也沒問出來。”

沒聽見寧羽講什么，又聽舒影道：“王錚也是徒有虛名，真拿他當兇犯了，他越是不開口，他越是覺得他是受了旁人指使，變著花的招呼他，已經給弄得不成人樣了。”

只聽寧羽道：“去將粥端來吧。”

舒影的聲音中透出喜悅來。

：“醒了？”

又聽他道：“屬下這就去。”

小落將頭偏向一邊，目光看著那懸在屋內的輕紗，門口有風吹進來，紗簾隨風而舞，忽遠忽近，隨著門被合上它又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他們口中的‘他’應是莫塵，怎么他不是兇手？那他怎么會有那兩樣東西？又怎會要殺她滅口？

小落盯著那紗簾，偏偏外面沒了聲響，他出去了？她試著喚道：“寧羽。”卻不見有人應聲，剛想著可能他真的不在，就見紗簾挑開，寧羽走了進來，口中道：“何事？”

小落見他玉樹臨風的樣子，忽地臉上又燒起來，總不能將頭再埋進枕頭里吧，為了掩飾窘迫忙問：“莫塵不是兇手？”

寧羽走到桌子前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

：“你覺得他是？”

小落疑惑的道：“可刀與布鞋他為何要埋起來？既不是他又為何要殺我？”

寧羽走過來將手中的杯子遞到她手中，小落接了，一雙眼睛巴巴地望著他，只聽他道：“他若真想殺你，你就不會是躺在這里了。”

什么意思？難道他這樣還不算要殺她？見她這副樣子，寧羽示意她將水喝了。

：“以他的武功再加上他手中的彎刀，你以為你逃得掉？莫塵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冰炙國十大高手之一，憑你那幾下子——。”

他的嘴角浮出了一個弧線來。小落豈會不知他的意思，就是講她技不如人唄。這樣想著就賭氣似的將水杯送到唇邊，手臂上的傷口不重，不過這樣彎著還是有些疼。她忍著疼痛喝了兩口，竟是甜的，是糖水。不由的抬眸看向寧羽，他卻是看著她道：“全喝了。”

小落垂眸乖乖的將水喝了。他竟這般體貼，不知對其他女子是不是也是這樣？是不是對養在小院里的佳人更是體貼？

寧羽不知她此時心中所想，接過杯子，道：“兇手怎么會是他？在那間屋子里消失的人不是他。”

小落道：“你不是講他武功很高？”

寧羽不由的笑了，雙眸星光點點。

：“你如今倒是與那王錚一個思路了。他既便武功再高也飛不走，除非他是神仙。”

她疑惑的問：“那兇手是如何離開的？難道殺死荷兒的不是人？”

寧羽笑道：“自然是人，而且是可以大搖大擺從那屋里走出的人。”

：“什么意思？你知道兇手是誰？”

寧羽并不答話，轉身將水杯擱到桌子上。小落忽地明白過來他早知道那人是誰，不由的問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府牢墻壁上掛著的幾盞油燈發出昏暗的光芒，照在王錚的臉上顯得憔悴而兇惡。一連幾日審這個莫塵，他卻始終是輕蔑地樣子，無論怎樣的拷打，只幾句話，要見王爺，我沒殺人。王錚審犯人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石頭一塊的人，再用大刑人恐怕就完了，無奈之下這個一向獨斷專橫的人只得向四王爺求助，那知他竟將他的那個令人討厭的表弟也帶來了。

前幾日這個三公子的所作所為，讓他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對這個世家貴公子已是厭惡至極，可心中又對他有一些忌憚。遇上別的王公大臣，甚至是當朝的皇后，他都可以站在恪盡職守，鐵面無私的高臺上理直氣壯的反駁他們的言行，也因此備受皇后的抬愛，這幾年辦的案子，無論他私下里用了什么手段都辦成了鐵案，使得他在帝都人們的眼中威望極高。只是這個在他眼中不務正業的浪蕩公子哥，卻一下子便抓住了他內心深處最在意的東西——名聲。官名，清名，一切可以讓他在這世間，在這朝中立足的名聲，這個笑顏顏的人只幾句話就掐住了他心中頂要緊的東西，怎能不使他又氣又懼。再見三公子時他的一張臉就更黑了。

莫塵被捕快從刑架上放到了地上。他披頭散發，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有的地方還在流著膿血，整個牢房充斥說不上來的難聞味道。

炎修清用手帕輕輕掩住口鼻，目光淡漠的看向地上的人。

：“聽王督衛講你要見本王？”

莫塵勉強的半撐住身體，將頭緩緩地抬起。他的臉上交錯著幾條鞭痕，整張臉腫脹的看不出本來的面目，雙唇如干裂的旱土，布滿了口子與水泡，只是那雙眼睛里卻透著精光。

：“王爺應知道那夜我沒有離開虛幕院，人不是我殺的。”

炎修清口氣平淡的道：“本王怎么會知道？”

莫塵緩了緩，喘息了幾下。

：“那日我正好吃壞了肚子，起了幾趟夜，虛幕院外的暗衛不會沒發現。”

炎修清只語氣平靜的道：“這證明不了什么，你武功那么好，偷偷溜出去殺個人也并非難事。”

莫塵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問：“那王爺也認為是我殺了荷兒？”

炎修清將手中的帕子從鼻子上移開，難聞的氣味使得他皺了皺眉。

：“你怎么解釋兇器？人即不是你殺的東西怎么會在你手中？”

莫塵將身體撐起一些，看著他道：“是有人將東西偷放到虛幕院，我怕講不清楚，會連累了王妃才偷埋了起來。”

寧羽站在一旁，只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目光又看向別處，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炎修清問道：“你為何要殺阿洛？”

莫塵的眸子中透出了說不上來的東西，他緩緩地道：“王爺您不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