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鳳祥宮,燭光微弱,窗縫里的風細細地向燭火拂去,一個身穿黑衣獸紋袍的男人坐在桌前,他的手背有一道傷疤,淺淺一道,不礙眼卻難以忽視。此時他的眼中正流出不知從何而起的溫情,用那只有傷疤的手倒上一杯酒。
“喝一杯嗎?”他問。
對面的那位精妙的可人兒看著他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一個呼吸之后,她默默的接過酒杯。
他笑了,邪魅的笑了,這個笑容仿佛是一個會吸引人的深淵,一下就把她吸引進去了。等待一杯美酒全下肚的時間太漫長,他忍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得意的笑,刺耳的笑。
終于,她喝完了,酒與另外一些東西快速發揮了作用,四肢無力的感覺瞬間侵襲她的大腦。用力支撐雙腿想要站起來,可嬌弱的身體還是抵不過藥物的沖擊,正要倒下之際,他輕柔的扶住了,讓她順勢倒在他的懷里。
“你……”她的聲音微弱。
“江樂,你知道的,我想得到哥哥擁有的一切,包括你,因為這些本就該是我的。”南垣緊緊的抱著江樂向床榻走去。
這一晚,是江樂的初夜,她是這個岳陵至高無上的皇后,十五歲那年,她穿著艷紅的嫁衣,風光地一步一步踏進這座岳陵的皇宮,踏進了這個黑暗的深淵。
整個夜晚的翻云覆雨,她終于成為了一個女人。因為勞累而沉沉睡去,半夢半醒之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風光地夜晚。
夢里,鳳祥宮是那樣熱鬧,那樣喜慶的,每一位貴眷都上前拜見這位新皇后。自這一天開始,江樂就成為了整個岳陵最至高無上的女人,同樣,她的榮耀也由家族分享了。
出閨閣前,父親江朔林細細囑咐,“待入宮之后記得要事事小心,千萬不能丟了江家的臉,更要振興家族,江氏一族的未來就靠你了。”那時的父親是那樣的慈祥,在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任何陰謀計劃。
一陣眩暈,有仿佛回到了新婚之夜的那張床榻上,就是現在睡著的這張,只是,那時的床榻上滿是艷紅的枕頭被褥紗幔,上面都用細金線密密繡著龍與鳳,連房中的香氣都飄散著皇帝最愛的熏香。江樂笑得嬌羞,那是多少個夢寐以求的夜晚啊!穿上紅嫁衣,嫁給十歲時便已傾心的男人,與他白頭偕老,相守一生。坐在床榻旁,悄悄的拉著身旁乳母鈴姑的手,小啟朱唇:“姑姑,我……我好緊張啊。”。“傻姑娘,您從十歲起就心心念念著岳皇,如今您終于愿望成真了,該高興才是。”江樂臉上又是一抹嬌紅。
一個老宮舍不緊不慢的走進來,“啟稟皇后,岳皇在大殿與眾臣飲醉了,現正在蘇貴妃的吟茵殿中睡下了。岳皇請娘娘自行休息。”說罷便轉身離開。
鈴姑一個箭步沖上前,“今日乃是帝后大婚,岳皇如此做法太不妥當了。”
“請姑姑慎言。”老宮舍恃著自己乃是岳皇的第一大統領,昂首挺胸不緊不慢說道,“這是岳皇的旨意,難道姑姑想抗旨不成?”。
江樂的心跌到了谷底,她早就知道宮里有位美麗的蘇貴妃,岳皇日日寵愛,除了上朝兩人幾乎不會分開。
如此荒唐的流言,她只以為是假的。
一粒淚珠悄悄的掛上了眼瞼。
她抬手摸摸枕頭,枕上早已濕透,南垣從身后緊緊的攬著。
夢醒了,盡是回憶。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爬上枝頭,兩人緩緩醒來,江樂下了床,坐到銅鏡前,南垣又從身后攬住她。“三王爺滿意了嗎?”她問,雙眼只看著鏡中南垣的倒影。在鏡中,南垣的臉龐輪廓是柔和的,沒有了往日的鋒利。南垣也只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雙眼深邃,不知有何想法。
“滿意。”
江樂轉身看他,“我要你保證我穩穩地坐在這個后位上,如果哪一天我摔下來了,你也會跟著一起摔。”
南垣邪魅一笑,玩趣地看著江樂的五官,先是點點頭,后道:“時候不早了,我走了。”他故意靠近江樂的耳朵,輕輕說道:“我今晚再來。”那輕微的呼氣使江樂不禁想起昨晚的云雨,耳根忽紅,眼睛也瞟向別處,這些小女兒情態盡數收進南垣眼底。
不過是一個轉身的功夫,南垣便消失了,是如何走的,江樂不知。
“姑姑,小容,我起身了。”
話音剛落,鈴姑與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宮女小容齊步走進來。鈴姑是江樂的乳母,十幾年陪伴在江樂身邊從未離開過。
鈴姑瞧了瞧窗戶,吩咐小容,“你去打盆水。”。“是。”小容說罷又退了出去。
房內只剩江樂與鈴姑兩人,鈴姑圓潤的臉龐上滿是關切,拿起梳子為江樂梳妝。“娘娘,你可想好了,這件事沒有回頭路。”
……
昨天,龍瑞宮中,偌大的宮殿竟只有江樂與南垣兩人。
南垣道:“皇帝大哥已經死了兩個月了,是時候公開他的死訊了吧。”
“不行!”江樂反對,“我的大伯和表哥已經從邊境準備回朝了,這么多年所有人都對我們江家虎視眈眈,恨不得在危難時踩上一腳,好不容易等到大伯和表哥班師,此時我更要坐鎮朝堂……”
“告訴別人這是你江氏的天下?”南垣一句反問便讓江樂啞止。
在這個大陸上,人人都知道岳陵的江氏一族是與皇室沒有血親的,但他們的勢力大到足以傾覆岳陵,稱霸中原,如此巨大的勢力,岳陵前三代國主不僅沒有削弱他們的勢力反而愈加重用,直到第三代國主南復統領時期的后期,江氏的當家大哥江朔秦因為害死了二王爺南守被罰戍邊,二哥江朔林也就是江樂的父親被褫奪所有權利之外,江氏還在岳陵地界安然生存著。
如此厚重的歷史背景,使這個家族輸不起,江朔林只得把所有振興家族的希望都交付在女兒江樂的手上,也是在此前不久,江樂才得知,這一切都是陰謀。
江樂無言了,她從未想過功高震主這四個字,江氏的族系之龐大只讓她認為,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可這個世界上從無任何東西本就是應該的。
如此,江樂學會了交易。想要得到,必先失去。
當江樂問南垣想要什么的時候,南垣忽然雙瞳緊盯江樂。“我只要你。”話音一落,南垣也似乎震驚了一下,迅速轉身背向她。
半晌,她回答,“好啊,你想要便拿去,反正我的丈夫已經被我毒死了,我這副軀殼已經沒有意義了。”
南垣聽后沉默著,他不知家族在她心中竟如此重要。
對于鈴姑的詢問,江樂還沉思在昨日里,鈴姑便又問:“娘娘,您沒事吧。”
“哦,我,我沒事姑姑。”
三王府。
南垣目前還是岳陵的三王爺,兩年前便娶了前朝太師的孫女顧襄顏,顧襄顏長得清純美麗,即便嫁了人遠遠看去都好似隔壁小姑娘一般,沒有一點煙火氣。
顧襄顏也早早起身梳妝,一旁的小廝來報南垣回府,剛梳好妝便向南垣房中走去。
“等一下。”剛出自家房門便喊道,“把麗磬齋的珍珠步搖拿來。”
麗磬齋是岳城最大的首飾鋪子,就連宮里的貴人們都時常從麗磬齋定制獨有的飾品。那只搖曳發亮的珍珠步搖,戴在顧襄顏的頭上,將她清純的氣質全然發揮出來,連一旁膽小的小廝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這只步搖是顧襄顏提前半年預定的,用的是南海的珍珠,顆粒大小相同,圓潤晶透,乃世間稀品。
回到房中的南垣只見顧襄顏在門前發著閃閃熒光,一下子看呆了。
“王爺,您用早飯了嗎?”這甜美聲音絕是世間少有,與此臉絕配。南垣呆著一動不動,又嬌羞道,“王爺為何總看著我?”
南垣溫柔笑了,“今日王妃好似更加美艷了。”指了指她的步搖,“這只步搖是哪里買的?”,這么美的步搖,江樂看了定會喜歡。他心里是這么想的。
“這是麗磬齋的步搖,一共只有三支,一支我買了,一支是明暨公的女兒買了。”她說著坐到南垣身邊。“還有一支呢?”南垣問。“不知道,許是還沒有人買呢。”
南垣點點頭。
傍晚,南垣又不知道去哪兒了,顧襄顏自南垣離開府后又黑著臉,下人們在她面前把頭都快埋進胸里了。
婢女緩緩脫下珍珠步搖,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氣。“怎么了。”下人的異樣引起顧襄顏的注意。“王,王妃,簪,簪子脫線了。”那婢女嚇得渾身都在抖。一時間無名怒火盛起,顧襄顏甩下一巴掌并怒斥,“脫個簪子都脫不好,怎么做事的!你以為王爺許久不來我屋就可以目無主母了嗎。”說罷,又甩上一巴掌,婢女的嘴角鮮血直流。
一旁的老姑姑也嚇壞了,連聲說:“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這簪子要趕緊送去修好,不然……”老姑姑的眼珠子靈活地轉一轉,“不然王爺明日就看不到娘娘戴這么美的簪子了。”
既提到了王爺,顧襄顏用力壓制著火氣,深吸幾口,大聲道:“不用你們這幫無用的拿去,我明日自己去!”
“是。”眾人紛紛松一口氣。
夜深人靜,王府中卻有一個婢女在庭院正中跪著哭泣。一旁守夜的小廝替她不值道:“王爺已經許多日未踏進王妃的房了,近日更是每晚都不在府中。紫蘭,你也是真夠慘的,今日王爺好不容易和王妃說多了幾句話,傍晚又不知去哪兒了,王妃自然生氣,你怎么就撞在這個檔口上了。”
紫蘭拼命用袖子擦拭著臉龐的淚水,左臉的巴掌印無比清晰,聽完這個小廝說話,更加泣不成聲了。
今夜南垣并未潛入宮中見江樂,江樂卻呆呆地坐在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