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靠在墻上，叼著一只細煙，不斷的摁著打火機。
火光一亮一滅，照的他臉部半明不暗，半垂的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緒。
聽到蘇巖對黎非有所改觀，秦洛菲薄的唇才勾出一個譏誚的弧度，“那又怎樣？”
什么人的手術費，能比他秦洛的兒子還重要？
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眼還瞎！
聽說小扣子自小睡車里，又跟著個賣燒烤的媽，秦富海立時讓季秋帶了小扣子去蘇牧那里做個體檢。
怕孩子營養缺乏。
然而，小扣子發育正常，啥也不缺。
這讓秦洛也特別意外。
黎非這媽當得，好像沒想象的那么糟糕。
季秋也說，“你看，我就說當媽的能虧著孩子，這不是挺好的嘛？你們父子倆對人家有偏見！”
偏見？
她為了別人連親兒子都不要了，這是事實！
“非姐？”
小扣子突然驚訝的指著那里。
秦洛順眼望去。
是黎非。
她拉著一個護士，“你不是說有一百萬就能做手術嗎？為什么又說不行了？”
小護士一臉不耐煩，“我有什么辦法？胡教授本來就是受托來做個檢查就走，從來沒說過要做手術的啊。”
黎非愣了一瞬，反問道，“那你早知道為什么不說？”
小護士被質問的心虛了一下，“我哪知道你真能拿出一百萬啊，對不起啊……”
“對不起？”
黎非臉色變了又變，后槽牙磨得咯吱響，“人命關天的事，你跟我說對不起？”
“你知道為了這一百萬我做了什么啊？我連兒子都沒了，你現在跟我說對不起？啊？”
“我不管，一百萬我拿來了，你給我找胡教授來！”
黎非啪啪的拍著桌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小護士被嚇得往后一指，“我，我有什么辦法？胡教授是秦家三少請來的，你去找他啊！”
黎非腦子空白一瞬，緩慢的往秦洛那邊看去。
秦洛遙遙站在那里，與昨晚在會所的冷漠一般無二。
是秦洛請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請秦洛幫忙？
看著黎非目光殷切的看著自己，唇瓣顫了幾顫，在他以為她要說什么的時候，她卻轉了身。
“非姐。”
連小扣子叫她都沒聽到。
昨晚喝酒時的辛辣刺激一下涌上心頭，黎非眼前一下霧蒙蒙的。
秦洛不會幫她的。
昨天他沒幫。
今天他也不會。
她，言而有信，絕對不會求他的。
可心里還是難受。
她賭上一切，失去小扣子，就為了這手術。
可現在，都沒了。
都沒了！
黎非失魂落魄的去了沈慕笙的病房，剛要推門時。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連親兒子都犧牲了，真是有情有義！”
沒想到秦洛追了上來。
看著他嘲諷的眼神，像是刀一樣刺在黎非心上。
他也來諷刺她？
他有什么資格諷刺她？
她指著門強調，“他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救過我，如果不是他，那么現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我，那么你兒子就要被餓死街頭。”
原來是救命之恩。
秦洛不以為意，嘴角勾了個嘲諷的弧度，“那又怎樣？用親兒子換救命恩人，很有情有義嗎？”
“那什么叫有情有義？為了母子情分，自私的讓小扣子跟著我吃苦受累，不能上學不能得到父愛那就叫有情有義？”
秦洛被問的一滯，強辯道，“你自己沒本事，就別找理由，孩子和事業兼顧的女人多得是。”
“秦少爺，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黎非聲音陡然提了八度，“你帶過孩子嗎？你知道帶一個孩子有多辛苦嗎？一會要吃一會要喝，吃了喝了又要拉，沖奶粉洗尿布都來不及，還工作？還賺錢？我告訴你，別說四年，你帶一天你都想哭了！”
“你以為現實中都像小說里寫的一樣，十幾歲的小女生高中有了孩子以后，還能邊上學邊照顧孩子，還能照顧重病在床的母親？可能嗎？她上學誰幫她帶孩子？她又照顧孩子又要上學，她那來的錢？你知道社會對于單親媽媽有多刻薄嗎？你知道有多少職場女性為了孩子不得不做全職主婦？你知道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受了多少白眼和委屈嗎？”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四年來，他沒有盡過一絲生父的責任。
可他現在卻跑來罵她沒本事！
他憑什么？！！
黎非一下眼睛紅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也希望我像小說里寫的一樣，名牌大學畢業，歸國就是頂尖設計師，帶著孩子活得如魚得水，可我不行！也許你說得對，是我沒本事，人家一看我連高中都沒畢業，就不肯要我，我也沒辦法，我也想給小扣子更好的，可是……”
眼前一熱。
眼淚終于還是落了。
黎非再也說不下去。
看著她低頭不停的抹著眼淚，秦洛褲兜里的手指動了動，目中浮現愧疚。
黎非到底不是個愛哭的，情緒過了便忍住了。
抬頭看見秦洛目光動容的看著自己，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很多東西，黎非突然就冷靜了。
秦洛會不會覺得她故意賣慘博同情？
想要借機和他扯上關系？
“你看笑話也看了，罵也罵了，沒事了吧？我走了。”
看著黎非轉眼跟變了個人一樣，口氣疏離淡漠，秦洛臉色一變。
看秦洛給噎的夠嗆，黎非心頭痛快了。
到了病房里，看著躺在床上的沈慕笙。
他溫潤的眉眼間總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么，一見到沈慕笙黎非心情就會不自覺好起來。
也許是因為他不會對她冷嘲熱諷。
也許是因為他聽不見，所以她可以放心的把他當做傾訴的對象。
“怎么辦？他們都在怪我？都說我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你也這么覺得嗎？”
沈慕笙當然不會回答。
黎非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不會，他們不理解我，你總該理解的，對吧？”
病房外，秦洛和蘇牧看著黎非自說自話。
蘇牧道，“聽說他之前救了她，她就扛下了他的住院費，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有情有義？
這個詞在黎非身上，秦洛不知道該怎么定義。
但是想起昨晚的沈慕君，秦洛口氣冷冷的，“那又如何？人家還不是不領情？”
看著黎非拿紗布潤著沈慕笙的唇，絕美的小臉帶著笑。
他們見過幾次，只有這一次她的笑發自真心。
看她動作無比溫柔，像是對待摯愛的人……
秦洛聽到蘇牧咕噥，“她這么不離不棄的照顧他，也不知道他們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