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陌生人站在自己家門口,換了是誰都要多看幾眼的。
見到人回來了,陳叔立馬撇下了云家三個一路小跑了過來,蕭尉坐在后面的馬車里,踩著腳凳下來。
被冷落了的云家三口站在門外一時尷尬無比,像是臉上被人打了個耳刮子一樣,熱辣辣的。
但如今要讓他們轉頭走人也不是,只能在心里暗罵蕭家小心眼子,竟使得這種辦法讓他們難堪。
云成天硬著頭皮迎上去說:“蕭老將軍,許久不見啊!”
這個時候蕭尉倒是沒給他難堪,只是冷著臉回:“云侯爺怎么來了,倒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
云成天嘴角抽了抽,恰逢此時蕭家三個孫子都走了過來,沖云成天一拱手:“云侯爺。”
云成天立馬轉頭看著蕭長恭說:“這就是我那蕭北兄弟的遺子吧,十多年不見,倒是越發像你父親了。”
提起蕭北,蕭長恭的眼神就黯淡了兩分,對云成天說:“侯爺說笑了,我比不上我父親遠矣。”
云夫人和云娘也一起走了過來,云夫人站在云成天身邊,云娘站在他們后面一點,云夫人催促了一下女兒說:“云娘,快來見過蕭將軍。”
當日云娘是一時氣憤也沒看清,如今見到蕭長恭臉上就難免有些尷尬,嬌嬌柔柔的福了一禮:“云娘見過蕭老將軍,”她又轉頭對蕭長恭一虛禮:“那日我被嚇著了,實在抱歉。”
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帶過。
“爺爺,怎么能讓遠道而來的客人站在門口說話呢?快請進去吧!”
說話的人是蘇墨漓。
蘇墨漓是在最中間的一輛馬車里戴著帷帽走下來的,似乎是女人的直覺一樣,云娘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傳說中被蕭家捧在手心里的外姓孫女,她身段極好,雖然用帷帽遮住了面容,可是伸出來的手卻是瑩白如玉的,氣質脫俗,聲音如同黃鸝鳥般清脆動聽,看著竟一點也不像是山里出來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扶她下馬車的是個戴面具的侍衛,兩個人手交疊在一處的那一刻,看的這個大世家的女子臉都紅了。
云夫人也臉紅了一下,偏過頭去,暗道這個蕭家真是無禮至極,小姐身邊每個正經丫鬟就算了,竟然還是個侍衛侍奉左右。
這點子規矩也沒有,就連云家的丫鬟青葙都鄙夷至極。
蕭長恭嘴角微微掀起一個幅度,蘇墨漓說‘遠道而來’,可不就是遠道而來嗎?兩家就隔了一條巷子,結果走了十幾年才走過來一次。
他也點了下頭,對云成天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道:“云侯爺,請。”
云侯爺和云夫人見到蕭長恭笑了,還以為他們對自己很歡迎,心里想著或許對方也想娶自己的女兒,所以才殷勤備至,便拿出一副高傲的姿態來,心里又跟自己說,用不著跟一群武夫講什么規矩,把他們攔在門外的事情,便大人大量的算了。
蘇墨漓總覺得這一家子真的是戲多,才這么一會這三個人臉上就換了好幾種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唱川劇‘變臉’呢!
云家三個人本來在進去之前是跟自己說,蕭家敗落了這么多年,里頭便是破爛點不如云家他們也不能露出其他的表情,免得蕭家人尷尬,自以為體貼的云家人,昂首挺胸的就進去了。
蕭長安今天是特意從書院里回來的,原先他們半個月才有一次休沐,今日是請了假出來的,除了一家團聚,更重要的是,他也想看看云家人到底想怎么樣。
在進去以后蕭尉就請云家人入座。
蕭尉坐在上首,云侯爺和云夫人就坐在左手邊,云娘則站在云夫人旁邊,蕭長恭坐在云侯爺對面,蕭長瑜和蕭長安則站在蕭尉身邊,等到蘇墨漓換了身衣服摘下帷帽從里面出來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蕭長恭身邊。
云夫人一看額頭都突突的跳,險些沒忍住開始指教起來,又覺得蕭家實在是太沒規矩了,兩個嫡系長孫都還站著,這個外姓孫女就自己坐下來了,實在不成體統,要是哪天她的女兒嫁進來,她必是要好好讓云娘教教規矩的。
蘇墨漓看著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卻也還是不動聲色的笑著,仿佛很溫和的樣子。
云娘則是覺得這個蘇小姐實在太過漂亮了,她坐在這里仿佛將所有的光芒都聚集了過去,而她一個大家閨秀卻都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存在一樣。
在她眼里,長成這樣的大多都是不正經的女子,以媚示上,云家教導的都是‘世家女子’的閨閣教養,要求的都是端莊大方,就算是長相也是如此。
尤其……蘇墨漓身邊還站著一個扎眼的侍衛,明明戴著面具,可是氣質出眾,任誰都沒有辦法把他無視,實在是太不懂規矩了。
可惜的是,她畢竟年齡小,比云夫人還不會掩藏自己真實的情緒,蘇墨漓幾乎掃一眼就能摘掉她在想什么,冷笑之際也不禁為這種‘世家女子’而感到悲哀。
蕭家的人都坐著不說話,云家人則是束手束腳感覺尤其尷尬,頗有一種自己不被待見的感覺,但是他們又不會這么想,因為云家覺得自己今天能來,蕭家一定是非常驚喜的,可要是這么不說話一直干坐著也不是個法子。
云成天只好端起茶盞泯口茶,剛打開蓋子一股清香就竄上了頭頂,叫人心情十分舒暢,眼前都明亮了幾分,他撇開浮沫品了口,滿是驚喜的道:“這茶真是不錯,我喝了這么多年的茶,竟不及這茶的一半,不知這是什么茶?”
云夫人坐在旁邊覺得自己的相公也未免太給面子了,蕭家沒落多年哪里還會有好茶,蕭家的東西就算做的再好她也覺得有股子怪味,不愿意去嘗。
蕭長恭微笑道:“并不是什么名貴的茶,只是小漓在山上的時候自己種的茶葉,帶回來了點,也是今日才啟出來。”
一聽他這么說云夫人就更沒有興致了,連茶葉都要靠自己種,這蕭家得破落成什么樣子。
站在蕭尉旁邊的蕭長安面上微笑心里想罵人,蕭家除了他都沒人愛吃茶,這茶葉是蘇墨漓特意為了他種了、采摘、炒制成的,結果就被蕭長瑜拿出來給云家人喝,這茶葉很稀少根本沒幾兩,看著云夫人還嫌棄的不喝,他心疼死了。
云成天看著這茶葉和茶湯成色,總覺得這茶可能不像是蕭長恭說得那么簡單,可是既然對方這么說了,他堂堂一個侯爺也不會追著去問,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盞。
半響蕭尉泯了口茶道:“不知云侯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干呢?”
終于問了,云成天都松了一口氣,忙起身道:“此次前來,一是是為了小女和蕭賢侄的婚事……二則是因為上一次小女和蕭賢侄在永欣寺下的誤會,特意帶小女來道歉的。”
原本這樣說了,平常的人家都會說一些客套的話,諸如‘不用不用了,只不過是個誤會’,‘怎么能讓云家小姐道歉云云’這種話,可惜蕭家素來不走尋常路。
蕭長瑜抱著手臂說:“既是來道歉的,那就先道歉吧!”
蕭長恭及時‘責怪’的看了蕭長瑜一眼,語氣頗有兩分責怪道:“常玉,不可胡說。”
蕭長瑜撇撇嘴說:“我又沒說錯。”
話說到這個份上,云家就更尷尬了,他們說是來道歉,可沒想過真的讓云娘道歉,云娘亦是這樣想的,若是大度一點的人家不該說算了之類的話嗎?竟真的想要她道歉不成?她都已經決定下嫁給蕭長恭,那是天大的委屈了。
云娘擰著手帕都快擰出個洞來,蕭家沒一個人說話,云成天面子上掛不住,只能轉頭對云娘說:“云娘,既是來道歉的就該有個道歉的樣子,快給蕭賢侄端茶認錯。”
云娘挪著腳步走到蕭長恭面前,臉都是紅的,也不知道是被羞的還是被氣的,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她還在想,蕭長恭到底要怎么才能開口說算了,只可惜直到她端起蕭長恭身邊這杯茶,他都沒有半分想要說‘算了’的表示。
云娘僵直著身子,端著茶杯對蕭長恭一彎腰說:“那日是我不對,還請蕭公子原諒。”
天知道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有多難受,感覺自己的面子都被燒沒了一樣,舌頭都沒捋直磕磕巴巴的道了個歉。
蕭長恭到底沒太為難她,站起身的時候,巨大的陰影籠罩這云娘,嚇得云娘險些想拔腿就跑,可理智還是讓她穩住了,僵硬著身子把茶遞出去。
蕭長恭剛想要接過茶杯,云娘就突然一聲尖叫,手上的茶杯忽然一松,茶杯一翻滾燙的茶水就澆在了蕭長恭手上,茶杯也掉在地上咔擦一聲碎了一地。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蘇墨漓直接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步跨到蕭長恭身邊。
她冷著臉言辭冷漠帶著刀鋒厲聲道:“云小姐要是不想道歉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