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陸唯霜回頭,若非已經搶了侯才英手里的燈籠,向著白影追了過去。說有血光之災,就冒出鬼影出沒,她倒要看看,是誰這么配合。
“喂,姑娘!”
燈籠的光點轉過假山,眼看就要在眼前消失。陸唯霜來不及多想,拔腳去追。侯才英一跺腳,咬牙跟了上去。
“汪!”
一聲狗叫驟然在耳邊響起,若非慌忙閃身,躲到一旁,惡犬擦著裙角撲了過去,燈籠被撞得脫了手,滾到一旁熄滅。
“沈姑娘,你沒事吧。”
隨后趕來的人制服了惡犬,又是之前的那幾個家丁。
“沒事。剛才的白影,你們看到沒有?”
若非從樹下站起,撣了撣身上的青苔。短短幾步路,卻因為跑的太急,讓她喘息不已。剛才的影子來得太急,她全然忘了,自己現在已是手無縛雞之力。
家丁們或者垂下頭,或者交換了眼色,仿佛這鬼影是府中的忌諱。終于,三三兩兩的點點頭,言辭間依舊帶有幾分忐忑:“看到了,是……往少爺以前住的院子去了。”
趙府后院不大,趙三的院子之前剛剛走過,輕車熟路。若非走在前面,家丁打著燈籠在后面跟著,瑟瑟的擠在一起,唯恐走在最前面會上當。
若非邊走邊問:“這鬼影,你們以前經常見到是不是?”
擠在最中間的一個回答:“也就這半年吧,鬼影出現過好幾次了。光是法事,算上姑娘您做的那場,都做了三回了。”
半年?難道是蓄謀已久?看來侯才英之前的調查范圍太窄,還要擴大尺度,查一查這個趙三,都跟府中的誰結過怨。
“若非,怎么了,身上這么多土?那個鬼影呢?”
陸唯霜從后面跟過來,眼神中全是關切。
“摔了一跤,不礙事。”
小院近在眼前,若非伸手一指,告訴他鬼影的去向。
這么快就去而復返,門口把守的官差雖不免詫異,卻還是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根本什么都沒有察覺。
陸唯霜畫蛇添足地問了一句,四個人果然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好了,去查看一下兩邊的圍墻有沒有什么異常。”
如果有人翻墻而入,恐怕還在這個院子里。可是帶來的兩條狗卻安靜得很,一聲也不出。若非更加肯定,這鬧得人心惶惶的,絕非外人。
若非替他吩咐了官差,又留下家丁守在門口墻角,才匆匆跑進院子,闖開房門。
“啊!”
被吊起的人影當門悠悠蕩蕩,麻繩與木料摩擦的聲音不絕如縷。若非見此情景,盡管心中已有所準備,還是不免尖叫一聲。這一聲極具實用價值,立即便將門外半數的官差家丁招來。
“啊——”
幾聲更加驚恐的慘叫疊成一片,聞聲而來的家丁,在門口坐倒一地。
“快!或許還有救。”
陸唯霜說話的同時,若非已經抽出其中一個官差的佩刀,踏著倒在地上的椅子,一躍而起,將麻繩砍斷。這個往日里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如今卻頗費了一番力氣。
不同于人高馬大的趙三,趙夫人身材矮小,掛在那里,腳才垂到人的肩膀那么高。家丁七手八腳的把人接住,卻發現趙夫人身先朝露,已然氣絕。
“大家追著鬼影過來,不過前后腳的距離,這么短的時間,要把稻草人弄走,再把夫人掛上去,根本不夠……”
若非自言自語著,低頭看著那有些散亂的稻草人。這個家伙顯然經歷了一切,但是卻一言不發。
“這……這根本不是人干的,真的是鬼,真的是鬼啊……”
一個膽小的家丁坐在地上,哭了出來。
“鬼……抓到沒有?”
侯才英出現在門口,上氣不接下氣,比自己還要狼狽。身后跟著官差,說是墻外沒有任何被人翻越的跡象。
趙夫人手腳還溫熱著,身上不見其他傷痕,死因也相當簡單。查看一番之后,就讓人抬了下去。侯才英隨著去安排仵作,不免又要闔府上下盤問一通。
若非試探著將稻草人放到狗鼻子底下,惡犬聞了片刻,卻也只在眼前幾個人身邊團團轉著,并沒有要去追拿兇手的意思。看來兇手對府中的狗,早已有了防備。
趙夫人被冤魂索命的消息,很快傳遍,哭喊聲隔著老遠就能聽到。陸唯霜揮手讓旁人退下,以免無意間破壞更多線索。
若非跟在官差后面出門,卻才邁下月臺,就被陸唯霜喚住:“沈若非,你去哪里?”
“回家啊,小女子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而且方才趙夫人遇害的時候,我又一直跟你們在一起。這案子,跟我沒有半點關系了。”
若非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冰輪西斜,清冷的輝光從一株古椿的葉縫間灑下,差不多已是三更光景。盡管之前已經睡了三天,折騰這么半夜,也已經困頓不堪。
椿樹的枝葉差不多遮蔽了半個院子,可是樹干卻不在院內。若非突然眼前一亮,伸懶腰的動作也不由得停了下來:“我想,我知道兇手是怎么潛進來的了。”
陸唯霜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怎么說?”
若非緩緩走到院子門口:“憑什么告訴你?”
“倘若本公子,請姑娘幫忙查案呢?”
看到若非依舊搖頭,陸唯霜便急了:“為什么?”
還掌管大理寺所有事務呢,想不到悟性居然這么低。若非狡黠一笑,語調輕松歡快:“因為,你還沒有懸賞啊。”
陸唯霜恍然頓悟,轉憂為喜,解下腰間的錢袋。若非接過來,掂量一下,銅聲振振,心里立刻涼了半截。打開一看,果不其然,重是夠重,可惜都是制錢。
這案子涉及兩條人命,怎么算,也不應該就值五貫。何況朝廷每年撥給大理寺辦案的車馬費和賞金,恐怕不止這個數的一千倍。
若非當然不肯吃這個虧,大模大樣的丟回去:“若是要問簽卜卦,這些未免太多了些。但是若是要雇人去挖線索,找證據,抓真兇呢……”
陸唯霜這次明白得夠快,不等她說完,就從袖籠里又摸出幾張錢票,拍到若非手里:“就這么多了。”
若非接在手中,湊近燈籠,將錢票和銅板一起點了一點,贊了一句:“出門就帶十幾兩銀子,你還真是兩袖清風啊。”
裝神弄鬼,騙吃騙喝那些,旱澇不說,搞不好還會有生命危險,她已經不想繼續做下去。何況又唱又跳,神魔亂舞的,自己也不會。
眼下大理寺受到昔王案的牽連,上下官員有七成都被革職查辦,正在饑不擇食的用人之際。若是能趁此機會,跟他們長久合作下去……
掂量一番,若非只收起銅板,把錢票又退回去:“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小女子先只收你三成定金,至于尾款,等到案子告破,再一次付清好了。”
“那……本公子也有條件。倘若這樁命案,被你拖上一年半載,或者十年八年……那我們豈不是已經該受罰的受罰,該挨罵的挨罵,抓到兇手也于事無補了?”
都知道討價還價了,這小子學得還真快。若非心中頓時警覺起來,看來以后言談舉止,都要留意一點,千萬別給他學去太多。
手里的銅板叮當作響,聽著就讓人心曠神怡。若非心情不錯,什么條件都好說好商量:“殿下您是想,給破案加個期限?說吧,幾輩子?”
“幾輩……”陸唯霜幾乎被嗆到,饒是那么好的脾氣,也有點把持不住,不由得聲音就高起來:“五天!就五天,破不了案,錢得還我。”
想了一想,又做出兇神惡煞的樣子,補充道:“還要治你個大逆不道,敲詐官府之罪。”
“五天,這么急啊……”
五天時間足夠做很多事情,比如吃十五頓飯,逛二十幾趟街。可是破案,是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有了嫌犯還有搜集證據,何況,現在連嫌犯的影子都還沒看到。
若非一邊思索,一邊將手中錢袋高高拋起:“好,五天就五天吧,不過,尾款要加倍。”
“加倍沒問題,不過,這五天你不能回家,要住在盈虛別院。免得你不務正業,到處亂跑,萬一到了期限找不到你人,本公子豈非賠了夫人又折兵?”
陸唯霜話一出口,沈若非就后悔不迭。他答應得這么爽快,一定是自己要的價位太低了。面對一個皇子,滿打滿算才要了二十幾兩銀子,都不知道丟的是誰的人。這個錯誤,下次絕不可以再犯。
至于住哪里,她倒是無所謂,也沒想過要逃跑。再說別院有吃有喝有人服侍,還能省下不少飯錢。房間也比芳草巷那棟四面漏風,老鼠橫行的破屋子好太多了。
何樂不為?
“住哪里悉聽尊便。不過,大理寺的官差,甚至刑部或者京兆府的人,只要九皇子能指使動的,如果有需要,這五天里,都要任我調遣。”
若非滿口答應下來,拿過盞燈籠,就出了院子,帶陸唯霜去看椿樹究竟生在哪里。
真是奇怪,這一看到錢,不僅渾身松快,腳步輕盈,就連身邊的人,也給她的感覺也突然可愛了許多。
莫非這就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